心旌激荡般簌簌落下散文

  1.

心旌激荡般簌簌落下散文

  考试周有几天天气简直像春天一样暖融融的,阳光明丽得撩人心绪,去买饭走在路上整个人都酥了,像一条幸福的狗咧着嘴笑眯眯地吹风。

  之前南京下雪了,第一次看雪还是在十年前08年大雪,八九岁非常幸运地初见便是如斯大雪,往后的雪再没这么丰厚,皆稀疏易化的溏薄的江南雪,没有美艳地隐约着春的消息,而近窘迫地零落衰草间,点缀都不能算的,但那场奇迹般让人欢欣鼓舞的大雪新闻上都是以雪灾称呼,八九岁怎么能理解这样美丽新奇的东西在国家的另一边稀松平常,还时不时化身为灾难呢?我和外婆一起看电视机里雪灾场景影像,铺天盖地覆压的白,艰难拔足其间渺小的黑色的人,隐隐约约觉得疏离陌生,我在学校操场上和大家尖叫着跑来跑去打雪仗,快活得要命,他们却在同一场雪里受苦。

  但当时并不能表达出来,心里混混沌沌,甚至还不能直白地明确这是真实的东西。

  南京初雪是在医化考试前一天,雪气一下把熬夜的懊郁消沉吹没了,我套上鞋套想去后山,绕过水渠爬上高台后意外发现了一堵涂鸦墙,在黑白天地里惊艳地鲜明,颜色有些黯淡,以为存在已久,等走到后山脚下看到七零八落的油漆桶,又以为是新画的,但不得知里面颜色是否就是墙上的,内容物被雪掩盖着。

  循着之前人的脚印走,前还凌乱错杂,后渐稀疏,再后只单单一人的'脚印,两脚间距很大,前半段下脚深重,几乎能看到这个人在雪里健步如飞的样子,我沿着他像跟着一个不见形体的雪后幽灵一样,他却知我所想似的,果不其然延伸过去、延伸到后山脚下入山的台阶上,一级一级,只有这一人孤独的鞋迹,渐次隐入林中了。

  他去山上干嘛呢?就算是环卫工人,需要去刚下完雪的小山里环卫吗?

  站在此人一串上升的脚印下面,仰望旁边严禁私自上山的警告,一块蓝底白字的牌子。唉,我怂了。

  太安静了。天地间余我一人。鸟兽喑寂,雪落销声。才觉撑在肩上的伞渐沉重,漫天大雪欲将我一同掩埋。

  像舟子抖笠上雪,抖了抖伞回去了。

  大约小学毕业也下了雪,公园里无人,鲜艳的游乐设施上也都落寞地积满了厚雪。大家找到一片空地堆雪人。尔后接近傍晚,天地雪色一片莹薄的昏蓝,雪人渐成一座庞大臃肿到面目可憎的玩意儿,我们看着都有些泄气,几小时成果不尽如人意,不知谁先说了丑,都应和起来,又谁说“像某某某”,是大家都厌恶的一个人,一下引爆了大笑,大家逐渐边疯笑边踢踹那雪人,因为毕业了,都把积蓄的恶言痛快呕吐出来,彼此的笑声又鼓励着彼此,不断滚雪球一样激化着。最后大家一人一脚地毁坏了它,并把它的头颅拍倒踩碎。

  细想起来,几乎可以拍进残酷青春电影里的场景啊。冰天琉璃雪世界里,娇滴滴的一群小女孩儿,在莹蓝的雪暮中冻得泛红的小脸,对着白色的雪人残杀假想,口吐恶毒的话语。透明的残忍的话语,在冷空气里具象成虚白的温热雾气。洁净的恶意和暴力。我几乎有些害怕地笑着,感觉她们都有点疯掉了,但又被一种不健康的快乐感染着。我的鞋子上也沾着那个人变成雪水的透明血液。

  对我而言,也许女孩儿确是一种残忍而柔弱美丽的神秘生物吧。直到现在也没能够完全了解,真让人着迷呀。

  2.

  六年前雪化的时候我拿着傻瓜相机下楼拍雪。我知道妈妈在午睡,在暖红色窗帘的昏影里安稳地熟睡着。三点过后,世界陷入一片璀璨的恬静、散漫而剔透的砂金色中,熟稔无味的东西都变得崭新,几乎神异起来,树、叶子都透着光,将消尽的薄雪已像卵石被河流漱洗那样,被风冲刷得致密、渐具剔透坚硬的冰的性质了,淅淅沥沥往下滴水。走到哪里都有光,遍地晶莹,饱和着,万物都在光的波和粒感中纤毫毕露,房屋大片昏蓝的阴影里有雪气侵肤的寒意,边缘却笼着暖金色的虹影,周围静静的,远远的也无高峰时的车喧声,好像所有人都午睡,世界变成金粉金沙深埋的大屋子,大家都眼饧骨软欲眠,余我挂着佳能相机愉快地游荡,被雪水濯洗得鲜亮的红布覆在柔脆的草地上,定睛一看才知是平日里被弃置着的。屋檐下细密的冰凌,像漂亮的不规则的兽角,在颇具余温的夕阳里闪着光虚弱地消释,便突然感到雪实在是柔善的好东西,明明在不可挽回地全线崩溃衰亡,却好像含笑死去似的安详美丽,简直蕴有包容原谅一切错误的美德……好像是非常唯心的、强加在无悲喜的自然头上的念头。自然是莽莽漠漠的。虽然说草木无情天地沧桑,物随心喜的时候也弥足珍贵呀!这样为自己开脱了……

  站在小区最大的树底下,雪下得最凶暴的初时它枝条不堪其重,树冠折了一大半,有些可惜,等雪都化了,它像洗心革面了,满身挂着雪珠立在那,一点没有断臂的残障模样,好像雪清清爽爽地滋养它,把它的阴霾洗去了。

  看着它,感觉一切都会变好。

  四下是融雪簌簌声。

  可能永远会记得六年前这个美丽祥和得好似不存在的午后,蜂蜜一样美满的夕照中,融雪的簌簌声,是那个天地间几乎唯一的声音,间或一点欣喜纤细的鸟鸣。雪,小心翼翼、而心旌激荡般不能自制、不住不住、簌簌落下。沙拉沙拉,扑簌扑簌,无处不在的、暗生的欢愉声音,好似发生了天大的好事,颤颤承受着一阵一阵小小潮水般不断涌来的喜悦,快乐得像风中笑得抖落纷扬的花树。

  一派欣欣向荣。一切都摧枯拉朽无可抵挡地往前变好,谁也逃脱不了永远会幸福的命运。世界弥满神光,不加拣择近乎盲目地施福世人。

  我一边晃来晃去地乱走,一边感动得不得了,当时也不知在感动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微发疼的喜悦。春天真的是会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