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和一个疯子散文

  那些年,东营还是个尘土飞扬的小城,济南路还很窄,商业大厦和供销商场一带都是平房,它们之间的小路是布匹市场,两侧的下水道上的水泥板被附近村里的人偷走不少,整个市场都弥漫着人粪尿的味道,布匹上也落满苍蝇。即使这样,卖布的人和买布的人都不少——没有大型商场,没有其他可供人们选择的地方,所以整个市场还是熙熙攘攘。

那些年,我和一个疯子散文

  俗话说:“河里无鱼市上看。”人多的地方就会有世态百相,有些就成了闲暇时的谈资。譬如,关于那个疯子的。

  那天,女友来,聊起天来,她笑着跟我说:“今天可丢了大人了!在市场遇到一个疯子,他别人谁都不理,只是朝着我笑。你是没见啊,那笑,简直就像是跟我多好似的!弄得一边儿的人都怪怪地看着我,”

  有一天,跟女友一起在市场上逛,女友突然拉住我:“看,就是这个!”只见对面一个高大肥胖、袒胸露乳的男人正往这边走,跟一般的疯子比,关键部位没露着,衣服还算是全活,人也显得文静多了,只是远远地朝着我们笑,笑得我一头雾水,女友满脸绯红。

  后来我自己也遇到过他几次,每次都是一往情深地望着我笑:奇怪了,满街的.男男女女,为什么只对我们如此厚爱?实在是不明白。女友跟我说:听说他还会外语,还是文化人呢!别说,我还真看到他拿着一张废报纸在很认真地看。一个文化人何以成为疯子的呢?家是哪里的?为什么在外流浪?一连串的问题叫我特别注意这个疯子中的“文化人”。

  那些年,在这一片游荡的疯子有好几个,一个男的,冷了、饿了就大喊大叫,吓得路人远远地躲着走;一个女的,光溜溜地在油田交通车站的垃圾桶找吃的。与这个世界的其他类型的人一样,他们也是来了去了,不断变换,唯独这个“文化人”多年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往情深地笑着。

  岁月流转,世事变迁。那个曾经被这个疯子老远就亲切地盯着的女友不再跟陪我一起接受他一往情深的笑脸了;我的最好的朋友,一个得了淋巴癌,一个春节回老家被汽车撞。脆弱的心哪能承受得了这样的考验?于是晚上失眠,白天失魂落魄。甚至将监考的档案袋子遗失,被一位一心在领导面前邀功而到退休也没有被提拔的老师捡到,被他交到了校长的手中。校长在交给我档案袋的时候,关切地问我:“没睡好吧?有啥心事?”

  在很多日子里我都在想:其实疯了也有疯了的好处,至少他们不再有心痛的感觉了。世上最痛的莫过于心痛了。很多次,我站在那个布匹市场的一角,闻着刺鼻的屎尿味儿,等着那个“文化疯子”的一笑,在他的一笑里,我品味着世态的炎凉。

  后来,我成了家,有了孩子。在忙忙碌碌地为生计奔波的过程中,断不了与这个疯子匆匆相遇,依然相视一笑,他依然对我一往情深。

  那年冬天有几天特别冷,一天,妻下班回家,跟我说:“油田图书馆附近的一个变电房里电死一个疯子,一个大胖子,身边还有不少旧书破报。”我知道,那个对我一往情深的笑脸离我远去了,再也找不到了!

  在茫茫人海中,你还能找到一个如此深情的陌生笑脸吗?在这个世界上,太多的功利,太多是虚伪,唯独缺乏这样的温暖。那个笑脸曾经温暖了我人生的冬季,却消失在一个严寒的冬夜。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对他也曾有一副温暖的笑脸;若是有,他此后的冬季将不再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