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村庄的小惊悚散文   一、赵三爷   说到亥三儿,就得先说说赵三爷这个人。   那时候,乡下孩子没什么文化娱乐活动,就抱着个收音机听刘兰芳的评书。评书大概八点多讲完,那时,大家晚饭也吃好了,澡也洗好了。小孩子不知道累,亮闪闪的眼睛像天上的月亮,一点儿困意也没有。这时,顽皮的孩子,就借了我家的手电筒去屋檐下照麻雀,树上树下照知了,或者去河边照鱼。胆小怕黑怕虫子的,就去听故事,吵吵嚷嚷地到赵三爷家的屋基地上集中。   赵三爷比我父亲大几岁,虽说一字不识,但却有一肚子的故事,怎么讲也讲不完。   赵三爷家的屋基地很高,夏天的晚上有风,很凉快。吃完晚饭以后,我们就从家里拎着一张芦苇席子过去,先去占个好位置。等评书一结束,大家就往赵三爷家跑。   赵三爷坐在躺椅上,手里攥着把芭蕉扇,不紧不慢地摇着,看大家都来得差不多了,就咳嗽一声,准备开讲。   赵三爷的故事不是评书,讲的大多是一些民间传说,或者鬼呀狐狸呀什么的,所以,我们女孩子就得先去占个中间的位置,不然会害怕的。   赵三爷的故事很好听,可讲着讲着,大家就吓得拉起被单蒙了头,再然后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晒到了屁股。   赵三爷会讲鬼狐故事,在他家的屋基地上讲。这块屋基地后来盖上了新房子,陆续住上了他的两房儿媳妇。可他的大儿媳过门不久就疯了,整日里说胡话,喝粪水,被赵三爷父子打得死去活来的。后来虽说治好了,但时有反复,折腾了好多年。   赵三爷的二儿媳过门后倒是没疯,可不久后就得了白血病,没治好,留下一个小女孩,死了。他这两房儿媳长得都好看,脾气也好,很可惜。   几年后,他的三儿也成了家,媳妇和儿子就带着孩子一直在外打工,后来,听说在外面买了房,一次也没在家住过。   赵三爷讲的那些故事,现在我都没印象了,可对狐狸精附体的事儿,却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一直无法磨灭,因为多年以后,当生活将我逼到了一条无法逃脱的死胡同以后,无可奈何的我,也曾经拿狐狸精附体这个说法,来为我自己撞开了一条血淋淋的通道。可是,那条通道打开以后,我又无法避免地撞进了另一条死胡同里,至今也无法走出来。   狐狸精附体的说法,民间自古以来就有。《钟馗伏魔》的画像,可能有不少人都看过。小时候,你要是到谁家去串门,看到人家的房门上贴着一张钟馗伏魔像,那你不要忙着去怀疑主人的审美眼光——那是他家有人被狐狸精缠上身了!   那时候,我是不相信鬼神的,所以胆子大,大晚上在坟茔地里走,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当然,要是我也怕鬼,我母亲恐怕早就没了,也不会活到现在还硬朗朗的。   二、胆小的母亲   是的,母亲胆子小,小到与她高大的身形极不相称。母亲到底有多高呢?这么说吧,家里所有人,包括父亲在内,都没有她高。   那是我七八岁时,一个秋天的下午,跟着母亲去收黄豆。那片黄豆地长在村东边的西河滩旁,紧靠着那些大坟茔。母亲拿着镰刀,弯着腰轻巧地割着豆杆子,我跟在后面一边快乐地唱着歌,一边漫不经心捡那些遗落的豆夹子。   很快地,天色暗了下来,太阳躲进厚厚的云层后面,只露着半张红彤彤的脸,金色的余晖,将我和母亲的影子,投到了那些盖着荒草的坟茔上面。这时,我有些累了,也感到了一丝凉意,就坐在豆杆堆上打瞌睡。   “四儿,咋不说话啦,睡着了吗?”母亲看我半天不说话,叫着我的小名。   “哦,我没睡着。妈妈,我们回家吧,我有点儿冷。”我说话的声音哆哆嗦嗦地。   “再坚持一会儿,割完了就回。”母亲肯定也冷,但她坚持着。   “四儿。”   “嗯。”我和母亲不时地一喊一回。渐渐地,我感到母亲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颤抖。眼看着天幕由昏黄转为黛色,从四面八方罩下来,等到天上的星星全部跳出来的时候,四野苍茫,可母亲还在坚持着。   “四儿,你说话啊,喊两声也行。要不,唱歌给妈妈听吧!”   “不想唱。妈。我们回家吧,我冷。”   “行,马上就回。四儿,你害怕吗?”   “我不怕。”   又过了一些时候,母亲直起腰身,说:“收工啦,现在咱们可以回家了。”母亲说完这句话,就“蹬蹬蹬”地走上河滩,往家的方向走。   我回头望了一眼收割完的豆田,只见那一小堆一小堆倒下来的豆杆子,正静静地卧在黑乎乎的田里,看起来像是一个个小小坟堆。   走了没几步,可能是母亲的脚步声惊到了坟茔间的野兔,它们没头没脑地乱窜一气,差点儿撞到我的腿上。树上的一两只乌鸦也受惊了,但它们只是“嘎嘎”地叫了两声,之后就没了动静。   母亲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跑着追,追了一会儿我就追不上了,喊:“妈,您慢点儿走,我追不上您了。”   母亲并不停下来等我,反而催促我说:“快走,别说话。”   好在不大一会儿,我们就离开了河滩,向西拐向村里的一条马路。那条马路的北边是一所学校,现在没人。经过学校往西,就有了零零散散的一些人家,越往西人家越多。那些人家屋子的窗户里,大多透着一些光亮,使那条马路看起来白晃晃的。   母亲见下了河滩,似乎松了一口气,脚步终于慢了下来,但还不敢回头看。   “四儿。”   “哎!”见我跟上来了,她又迈开大步往前走,直走向马路边的一口大水塘。   “哎、哎,妈。站住,水塘!水塘!”我在后面急急地喊。   “啊,水塘。哦,妈妈眼睛花了。”母亲赶紧停住脚,并亲切地拉着我的手,柔声说:“四儿,妈的乖四儿,你救了妈一命哦。我的四儿真是个小福星呢!”   原来,那口水塘里的水满满的,被前面人家窗子里的灯光一照,反光成了白晃晃的一片,像极了马路的颜色。母亲因为心里紧张看不清,差一步就掉到水塘里了。母亲是个旱鸭子,真要是真掉下去,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后来,我无数次回味着母亲那晚的声音,柔柔的,软软的,像糯米糕那样甜丝丝的。原来,母亲也有温柔的'一面,这是以前的我无法想象的。我想,可能是苦难的生活一直在不断地打磨着母亲,直至将她的身心都磨成厚厚的茧子为止,大概母亲已经忘了怎么去温柔了。   后来,等父亲一回到家,我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他。父亲发怒了,冲着母亲嚷:“你要是掉下去了,咱们这一窝孩子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以后天黑以前必须收工,听到没有?”   我母亲低着头,坐在床沿上不作声。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冲母亲发火,也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看到父亲对母亲发火。   其实,我母亲的脾气倔强得很,偶尔和父亲拌嘴,总是母亲占上风。记得有一回,母亲说起她年轻时候,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整整七天。   后来,不知道父亲是用什么方法化解了那场危机,母亲没说,我们也没有追问。但这件事无疑都刻进了我们姐妹的骨子里,并将这股子倔强,极好地运用到了我们各自的夫婿身上,形成了我们在各自的家庭里说一不二的脾性,当然,这里不包括我。   三、狐狸精   母亲胆小,怕蛇,怕鬼,更怕狐狸精,可我除了怕蛇、癞蛤蟆、毛毛虫这些小东西之外,别的什么也不怕。那时,村里人说谁谁狐狸精上身了,我还跑去看,看人家围着那人做法事。回来后我对家里人说,有什么好怕的呀,被狐狸精附体的人,我又不是不认识,她也就学会了抽烟而已,说的那些胡话吧,也没什么吓人的。姐姐妹妹们见我这样说,更是吓得直哆嗦,母亲也严令我以后不许再去看了,可我就是天生的好奇心强,还去看。   被狐狸精附体的叫中英,是赵三爷的侄媳妇。是的,她以前不会抽烟,后来,狐狸精离开她以后也不会抽烟,可怪就怪在她说胡话的时候,烟瘾很大。   没错,赵三爷的大儿媳说胡话时,也是这个样子,吞云吐雾的,的确像影视剧里大仙的样子。   那时,村里的妇女聚到一起,就会头靠头嘀咕:她晚上不让男人挨呢,招了男狐狸了。   那时候,我虽然不知道不给男人挨是什么意思,但隐隐约约也估计到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是看她吸烟的样子,更是别扭极了。   那时候,中英说话很有意思,有时候是以她死去多年的外婆的口气,对她妈妈说,哦,那时候你们对我不孝顺,现在也不肯给我烧纸,我现在很饿,很冷,快点给我烧纸。于是,中英母亲就赶紧张罗着找她舅舅,给她外婆烧纸钱。   她饰演的身份很多,但无一例外都是些死去的亲人,也都是心里有委屈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地说,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附在中英身上不走。后来我也搞不清楚了,中英到底是被鬼还是狐狸缠上了呢?   也是,世上事谁能讲的清呢?   后来,中英那些还活在世上的亲人们,对自己的前辈做了些什么不孝顺的事儿,大家伙就都知道了。但大家原谅了他们,还这么劝他们:中英还这么年轻,活人要紧呐!于是,大家一起想办法,看谁知道哪里有神婆子。   我婆婆就是这样的神婆子,不过,那是我成年之后的事儿了。   经过乡亲们一起努力,几年以后,中英的病被治好了,直到现在也没反复过。   那时,村里还有一个人也招了狐,她是我一个同学的妈妈,也是我的小学老师。   老师原先有三个女儿,怀到第四胎时,就不打算再要了,毕竟老师两口子都有工作,没人带孩子也是个麻烦事,而且,那时候国家已经鼓励计划生育了,流产什么的也很方便。   就去流产。先是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正好放暑假,老师的老公骑着自行车,带老师去医院,没想到刚走出村子,自行车的链条就断了,于是推回来修。   自行车修好后,刚打算出门,老师喊肚子疼,跑到厕所,一蹲就是半个多小时,回房间后,就睡在床上起不了身了,之后,整个人就都病病歪歪地。   第二次是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那时正好放秋忙假,也是骑自行车,也是走到差不多上次那个地方,自行车的脚踏拐子竟然掉了,老师她老公的一只脚因为突然踏空,居然给崴了,之后就瘸了。   第三次是八个多月,只能引产了,此事再不能拖了,好在快要放寒假了,老师一年的教学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便是期末考、放假等事宜,请其他任课老师代为安排一下就行了,这次,老师决定和老公步行去医院,因为她的肚子已经大得弯不了腰了,自行车根本坐不了。   一步三摇地,这次倒是顺利地到了医院,可医生的一席话,让老师彻底断了流产的念头。医生说,看您这肚子这么大,八成是双棒儿,再看看您脸上的妊娠斑,这双棒儿多数是男孩。   于是,就回家等着生养。老师后来说,幸亏那时候计划生育还不紧,要不然我哪来这双棒儿子呢。   有了这双棒之后,一到夜里,老师房里可就不安静了,两支小水枪随时随地往地上扫射,老师的老公,倒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就念叨:狐大哥,家里孩子多脚也多,要是没注意踩着您或是尿着您,您可得原谅啊!   之后我再去找我那同学玩的时候,就看到老师卧室的门上没了《钟馗伏魔》。   要是按赵三爷的说法,其实,中英的婆婆赵二妈就是个狐狸精,正好她又姓胡。有人说,狐狸精附体也是有条件的,得是个漂亮主儿才行,它们的眼光挑剔着呢。男狐狸找漂亮女人,女狐狸找漂亮男人。当然了,光是漂亮也不行,这个人还得火性儿低,也就是没啥脾气才行。女人本来就是属阴,有火爆脾气的很少。就是有个把脾气火爆的,要是碰到个厉害男人,还得变成小绵羊,所以,女人就很容易受到男狐狸的骚扰。可能男狐狸心肠比较软,看不得女人受苦,总喜欢来个怜香惜玉什么的。所以,就老会有女人招了狐狸。   而男人招女狐狸的基本条件,蒲松龄蒲老先生的《聊斋》里,基本概括齐了,这里不再赘述。   另外,狐狸爱干净,有洁癖,还怕吵。其实,大多数狐狸精都是心地善良的,就像我老师,如果没有那好心的狐狸精做法,她就是怀十个双棒儿,也保不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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