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的热闹散文随笔
柿子又红了,零零散散地挂在树枝上,灯笼一般。本是热闹喜庆的景象,却再也无人为之欢喜。
它们被人遗忘了。
现在的孩子大都不爱吃这样的果子了,他们想吃什么,只需跟家人说一声,最多撒个娇闹一闹便能吃到;现在的孩子有很多零食,五花八门的种类挑得眼花缭乱,再也不会为了能吃到一个柿子而雀跃激动了;现在的孩子大多已不会徘徊在柿子树底下,不会抬头仰望着树上的柿子吞口水了;现在的孩子,很少会上树玩闹了。
现在的孩子,已难以体会到我们儿时的那种于零食的无奈和幸福。
我们幼时难得吃上什么苹果和香蕉,最常吃的都是山上的野果子。一入秋,孩子们就会自动组队上山寻果子。
如果说当时未熟透的野葡萄是孩子们的酸牙刺,那么熟透的柿子则是孩子们的甜心糖,孩子们都爱吃糖,因此都会对柿子格外喜欢。
只见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嬉闹着上了山,猴儿一样地蹿进柿子林里便散开了。年纪大些的嗖一下上了树,年纪小些的则徘徊在柿子树底下转圈圈,个子高些的伸手就摘到了柿子,个子矮些的就只能踮起脚尖或是蹦着摘。有的孩子机灵些,跟树上的小伙伴打商量搭伙,一人在树上摘,一人在树底接,红红的柿子从一人的手心掉进另一人的手心,柿子表面的灰被磨掉了些,味道却一点没变。不过这仅限于没熟透的柿子。
熟透了的柿子会变得软软的,颜色浓得像是要透出来,阳光下的软柿是晶莹剔透的,透过薄薄的外皮,能看清里面纹路分明的果肉。被霜冻过的软柿会变得格外甜,也会变得格外软,伸手轻轻碰一下,或许表皮就会破裂开,绽开一朵橘红色的花。
有些熟透了的柿子表面经常可以见到几个细小的孔,那是被蜜蜂采过拿去酿了蜜的。被蜜蜂蛰过的柿子都会带有丝丝的苦丁味,按理说这样的柿子会无人采摘的,可实际上,这样的柿子却反而最得孩子欢心。将被蜜蜂蛰过的软柿摘下来,仔细剥了那层几近透明的皮,对着没被蛰过的果肉一口咬下去,咬出满嘴的甜汁儿。甜味溢出来,飘进身边小伙伴的鼻子里,惹得小伙伴吞着口水上前问:甜吗?
吃了甜软柿子的孩子舔着嘴角,一脸满足:甜!
怎么会不甜呢,聪明的蜜蜂从来只会采最甜最熟的柿子蜜。那样的甜里没有任何的添加剂,只受着阳光和雨露的滋润,自然甜得格外纯粹。
那时候,有一种季节叫柿子季,有一种颜色叫柿子红。每到柿子季节,柿子红便会晃花了眼睛,柿子蜜则会甜进了心底,那是孩子们喜闻乐见的,也是大人们喜闻乐见的。
一大片的柿子,仿佛一片野火,燃烧着那一大片山谷,燃上山头,没有烟,没有温度,却是热闹的。山脚底下的村民见了,便会不约而同挑着竹筐子上山采摘柿子,肩上放着扁担的人们在山间偶遇,互相攀谈着,朗笑着,声音引来在山脚附近劳作的人,队伍渐渐壮大,赶集似的,长长的队伍蜿蜒山间,没入山林,只余无意洒下的脚步声与谈笑声还盘旋在已走过的路上。
脚步声驱赶了蛇虫鼠蚁,笑声驱散了愁闷阴霾,山顶云团被阳光晒得暖烘烘,映得已经进入冬季的山谷整个都成了暖色调。
柿子吃法很多,人们将柿子摘下山也各有用处。有的人将柿子尽数卖了,也有的人将柿子挑拣着,为自家孩子做成不同的零食。有的孩子喜欢吃软柿,大人们便会将微软的黄柿子存放两日;有的孩子喜欢吃脆柿,大人们便会将黄绿色的硬柿子泡进水桶里然后用木板或是稻草将桶给捂严实,三五天之后便可以吃到不会麻了嘴的脆柿子;有的孩子喜欢吃柿饼,大人们便会将柿子去了皮放在自己屋顶上晒着,过了几日晒出了蜜,柿子表面便会结出细细碎碎的白色粉粒,那是糖衣,吃上一口便会甜进心底的糖衣。
当时每家每户的屋顶都放着或多或少的.手编竹匾,竹匾里放满了红彤彤的柿子,偶尔会有孩子架了*去拿,偶尔会有小鸟俯下翅膀去吃。柿子季节,连屋顶都是热闹的。
由于柿饼是被风干过的,水分少,能存放,因此就成了不少孩子冬日随身携带的零食。孩子们口袋鼓鼓的,一掏就是一个柿饼,柿饼颜色很红,跟小孩的脸一样红,嚼着柿饼的孩子不知冬风凛冽,只道柿饼蜜多黏牙可畏寒。
我们那群孩子曾最喜欢的果子都是柿子,因为柿子一熟,就够我们吃很久。
当时的冬季似乎很长,零食很少,因此仅有的一些小食已足够孩子们去欢喜和珍惜。
而今的冬季,在忙碌人士看来只是短短几瞬,而如今的孩子,手边的零食已多得数不清,因此没人再去挂念山上的野果子,就连当初最喜欢的柿子味道,也已被人淡忘了。
如今,人们家中时常备着昂贵的果,人们爱上了包装精美的糖,再寻常不过的柿子,已被人们抛在了脑后,弃在了山中。
柿子季来了,孩子们却已不会雀跃地冲进山林,大人们也已不会再欢喜地相聚山间。山谷里已长满了野草,野草覆盖住了来路,藤蔓攀上了柿子树,占据了枝桠,柿子树虽还在顽强地存活着,却也无力挣扎了。它们无法呼救,因为它们发不出声音,仅有的几个柿子是它们所能做出最后的呐喊,可是那样的呐喊太细微了,风一吹便散,传不到人们的耳里,人们,不会听到了。
被冷落了的山谷里,偶有飞禽鸣叫声,偶有风雨呼啸声,却再无人声;被遗忘了的柿子树上,柿子长了又落了,熟了又萎了,再无人问津。
有的柿子直接萎在了枝头被风化成灰,有的柿子则掉落在地被泥土逐渐吞噬。你无法得知它们消失之前都在想些什么,你只能猜想当时的画面,那画面里,柿子沉默地发着呆,瞪大着双眼静静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看着月亮缺了又圆了,身影萧索得像个翘首以盼归人的孤寂之人。
它们在等谁啊?在着它们牵挂着的人吧。可是它们等啊等啊,却终是没能等到。
春去秋来,柿子树被霜冻了无数回,如今,只有蜜蜂还挂念着它们。
可是没关系啊,阳光雨露一直没有离开,偶尔还会有风来串门,风里带了山下的故事,它们听着故事,看着山色,一个个沉默着,姿态或颓废或优雅,那是它们惯以等待的姿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仅剩的一些柿子们如旧灯笼似的挂在枝头,为光秃秃的树枝燃着细小的火焰,无人发现也无所谓了,毕竟它们从来都是静默的。静默地鲜艳着自己的鲜艳,温暖着自己的温暖,热闹着自己的热闹。
火星微弱,却足以消寂寥,足以慰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