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祭奠散文随笔
我不想就这么死去,因为放不下的事情还很多:比如家里大大小小10多个猪有没有人去放?天气转热以后牛要泡水塘,有没有人去邀?后院里即将发芽的牵牛花,又有没有人去浇等等。这些看似杞人忧天的牵挂,无一不是自己不想就这么走的理由。
尽管我的内心在一直在选择逃避,但随着生命体征的消失,我又的确死了。
意外离去的孩子是不能进祖坟的,否则会坏了自家的风水,于是,在我停止呼吸和心跳的当天晚上,大人们连夜请了个装神弄鬼的仙人帮我选择了墓地。
埋葬我的地点我很熟悉,就在距离家里的开荒地不远的半山坡上,视野倒是开阔,但风太大,以前在这里采食黄萢、红军果、小黑果的时候,突如其来大风能把一个成人摔倒;不多的灌木屈从风的淫威,只得矮小、懦弱、顺从地低伏于嶙峋的乱石之间。
整座山包,孤零零的埋我一个?除了偶尔到来的牛羊与我相伴,看来,我似乎只能和肃杀的山风为伍了。一想到以后要这么面对无数个漫长和清冷的黑夜,我便对这个即将入住的新家非常不满,心里暗恨那个为我选址的仙人。
上山那天,我被草席来来回回的裹了几遍,除了自家亲戚,基本没有外人参与,这情形和送那种寿终正寝的老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按白云的台词:——那家伙、那场面,那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和我一直要好的几个玩伴也没来,这很让自己难过。也许是家里的大人不允许他们来罢!我用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草席编得非常粗糙,虽然自己也穿着衣物,但凸出来的草桩仍把身体扎得难受,特别没有任何遮挡的脸部。
墓穴早已经挖好,我睡进去还略显宽敞;土层太薄,挖得有些浅。我便怕大人们离开后,覆盖在我上面的土层会因为山水的冲刷而让我暴尸荒野;我怕大箐里那些恶狠狠、馋叨叨,眼睛里永远冒着绿光的野狼会将我刨出后撕得七零八落;我还怕那些肮脏丑陋的蟑螂、蝎子和山鼠会以我为家,不知疲倦地在我身上窜来窜去。
就不能再挖得深一些么?抱怨和恐惧让我的眼泪慢慢滑落。
入土的刹那,捆绑在我身上的绳子终于松开,但草席仍然把我包裹得严严实实。
再看看他罢!我听得有人再劝。这样的话很让我感动,至少这个建议能将我从这全是毛桩的草席里解脱出来。
弱小和单薄的身子再次展现在众人面前,我听到了有人抽泣。
强烈的阳光刺痛了我没有完全闭合的眼睛,脸上辣乎乎的且有些粘,可能是破皮了。女人见得这般,哭声撕心裂肺,她边语不成声地骂那几个抬我的男人,边跪坐在地上,来不及整理凌乱的头发便拿出自己的手帕,耐心细致,周而复始为我擦脸。眼泪滴落在我的脸上,继而流进我的嘴巴,苦苦的,咸咸的。迷茫而空洞的眼神让她更显得无助和憔悴,哭干了眼泪的.女人目光呆滞,刺伤了每一个在场人员的心,这其中也包括了我;于是我便听得男人们在抱怨:怎么就没想到把孩子的脸遮住呢,走了还让他遭这么大的罪!
瘫软在地的女人被大家从我身边拖开,她的手帕盖在我的脸上,位于草席和我的面部之间。
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后,我连同席子一道被人们轻缓地放进墓穴,女人的哭声,山风的呼啸声连同不时响起的鞭炮声渐渐远去;土石被大人们用撮箕盛起,慢慢铺洒在自己身上,像女人曾经的手一般,轻柔而舒缓。过去的日子里,这双手经常在不知不觉里将自己带入甜甜的梦乡;而今,它的柔美不在,镶嵌在掌中的只有粗糙与干裂。于是,我的心便撕裂般地疼痛,情不自禁地开始呜咽。
静静地躺在这里,我如愿以偿地穿上了那套过年时候才舍得套上几天的新衣服,也用不着再为改善生计而整天不堪重负地光着脚板东奔西走;但我仍在留恋,因为再过上些日子,苦刺花就会开满山野,我将迎来盼望已久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