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俗风散文
东北是狂风的故乡也是大雪的故乡,从十月起,萧风就开始染黄青草、吹落叶子,严冬匆匆降临。到元旦前后,气温已降到近零下40℃,滴水成冰。
这时节,在广袤的雪野,会常见虎头虎脑的狗拉着轻便精巧的爬犁在冰雪上飞奔。爬犁,是将等同粗细的木杆经火熏烤,弯成所需的形状,穿上横带制成,用于赶集、运粮或砍柴。跑长途的重载爬犁,最大的像一辆轿车,用羊或牛皮钉成“棚”,左右各留小窗,里面有火盆、脚炉等,犹如今天豪华的“汽车旅馆”。
有了爬犁,漫长的冬季便不寂寞,响鞭炸落树上的雪野,狗儿们牵着爬犁在雪原上奔跑,滑出一条条雪道,晶莹闪亮,瞬间就会滑出上百米。风大时,孩子们还会将一面“布蓬帆”在爬犁上撑开,靠风推动,便会在雪原、冰河上速滑如飞……
离河不远处,是一排排用木头垒成的房子,看去简单但很坚固。盖这种房子首先要在地面挖出30厘米左右的沟,把圆木横着嵌入,然后将一根根凿出榫卯的圆木交错咬合,如同从前水井框的交接,所以前辈们又称“井干房”。当厚厚的白雪铺盖在房上,檐头滴水结成晶莹的冰棱,房里生上大火炉,便温暖如春,而夏天南北窗敞开通风,又十分凉爽。
远远望去,房子显得雄伟粗犷,独特神奇,颇像“圣诞老人”的小木屋。说像“木屋”实在名副其实,连房瓦、烟囱都是木制的。房瓦是用斧子劈出的',劈木瓦须在冬季,冷天伐的木头都已冻脆,一斧下去,便整整齐齐地劈出薄片,夏日木头干燥,就会变得坚韧难劈。劈出的木瓦片虽粗糙,但纹理畅顺,不滞雨水,只是经不起长时间的阳光照射和风雨吹淋,很易变形,用不了几年便得换新。
烟囱,本用是通烟走火,按常识应该远离木材,但这里却用易燃的木头做烟囱,人说这是东北的怪俗。木料是遭过雷击荒火磨难,树心自然掏空的倒木,空洞内壁多年被火和风磨砺,已变得十分坚硬。有的倒木树心虽朽,但未贯通,人们就从根部点燃树心,让暗火慢慢里侵,以火克木,烧出孔道来。加之屋里火炕面积大,火洞又长又多,烟火循环时间长,到了烟囱里火星已基本消失,也不会造成火灾。
烟囱紧靠外墙立于左侧或右侧,远望木瓦屋顶整齐光亮,木烟囱排排耸立,在苍茫翠绿中极为优雅独特。
平原地区有一种土坯房,坯,是把杂草和黑土合在一起,按在固定的模具中,脱出一尺长短的“坯”,晾干后垒墙。“脱坯”是繁重的劳作,当时有“脱坯垒墙、活见阎王”的说法。
土坯砌成的屋房,墙缝整齐,坚实温暖。由于坯中有草,所以屋墙之中常有老鼠做窝。它们在墙中间或墙根处掏了许多洞,暖和的日子,常常伸出脑袋东张西望……孩子们便提水“灌”它们,但将水从墙角的洞倒进去,却总不见水满。这时屋里的老奶奶气得喊上了:“屋里都成河啦!”
原来,狡猾的老鼠往往会在屋里炕洞或柜底下也打一个出口,外面一灌,屋里就会涌水,鞋子像小船一样在屋地上漂动着……
此时稍加留心,会发现“东北三大怪”之一的“窗户纸糊在外”。窗纸不是一般的纸,称“麻纸”。东北民间有谜语讲造麻纸的情形:
身穿绿袍头戴花,
我跳黄河无人拉。
只要有人拉出我,
一身绿袍脱给他。
用麻造纸前先须浸泡,当然是“跳黄河无人拉”,泡好后把麻皮扒下就“一身绿袍脱给他”了,沉淀后晾干便成了“麻纸”。麻纸粗又厚,用胶油勒上麻条,刷好桐油,典型的窗纸就做成了,雨水打上能自然淌落,潮气聚集的水珠也无法浸入。东北风疾雪硬,窗纸在外有窗棂后撑,不易吹掀撕裂,狂砂尘土也不易打破。
进得屋来,首先入眼的是占据“半壁*”的火炕,它与屋通长,一般在3一6米。在没有烧煤之前,杂木、蒿草均为炕的燃料。火炕有个古老的习俗:家里有人故去,烟囱底部的炕洞便是亡灵的栖息之处,故去七天,家人便将灶灰撒在烟囱周围,并用大碗盛水放置在烟囱通道上。第二天早上,灰上若有足迹,水也被喝去一些,表示亡灵已经找到故居,全家人都会高兴。
暖融融的屋内,除了炕散热,还有个火盆。火盆用泥或铁、铜制成,大小不一,讲究一点的还在盆边刻上吉祥图案。质地坚硬的柴草还没有完全燃尽,便从炕洞或灶膛铲进火盆,放置炕中。
火盆不但可以取暖、点烟、烫酒,当户外风雪呼啸,可在火盆里烧些小吃,如土豆、地瓜、粘豆包、苞米粒等,情趣无限,其乐融融……民间歌谣中,把整天守火盆形容成为有福之人:
老太太,小媳妇儿
一个一个有福人儿
不做饭,不淘米儿
坐在炕上烤火盆儿……
炕上除了火盆,烟笸箩也必不可少,有纸糊的、柳条编的、泥塑的、石刻的,大小不一,千奇百怪,还大多画有“吉祥有余”、“长命百岁”等各种图案,装满黄澄澄的关东烟,这时候可能又会见到“东北三怪”中的“大姑娘叼烟袋”。
域外人到了东北都会惊奇:大姑娘应该是没出嫁的女孩,为什么会叼上了烟袋呢?这与东北人的生存需要和生活习俗有关。历史上东北,先民在深山莽林里淘金、放排、挖参、狩猎,歇息时抽烟,吐出的烟雾能使毒蛇惧怕,不敢靠近人。同时,积存在烟袋里的“膏油”也能放出强烈的气味,使毒蛇闻而生畏。这就无形中要求进山人必须抽烟。加之东北风冷雪大,冬季漫长,不分男女老少,抽烟也变成了消磨寂寞的方法……
风俗习惯的积淀,让东北人与烟结下了不解之缘,形成了独特的“烟文化”。尊贵的客人抽烟要坐在炕头,晚辈只能在地上或炕梢。去串门进屋要把烟筐箩拉过来,给主人装上一袋烟,然后擦擦烟嘴,把烟袋嘴冲主人递过去,划火点上,主人才会在心中夸奖懂规矩,知礼节。据说,岳父岳母相女婿时,如女婿不懂这套规矩,他们就会一气之下拒绝亲事。
如果赶上机会,就能看见另一怪:“养个孩子吊起来”。“吊”是把孩子放在“悠车”里,“悠车”是聪明的东北妇女发明的解放自己的工具,它高高悬挂在房梁上,晃动时苍蝇、蚊虫就会飞开,婴儿不受叮咬。狗猫鼠之类不易上去抓挠孩子。另外,悠车一动还能生出凉风,可消除孩子身上的热汗,让孩子睡得舒坦。悠车源自东北的游牧民族,如蒙、赫哲、锡伯、鄂伦春等民族的妇女,外出狩猎时,把兽皮做成摇篮吊在树杈上让孩子睡觉。当他们走出森林,来到草原,仍把摇篮挂在勒勒车上……汉族先民看到这个育儿方式也开始沿用,“悠车”便流传至今……
雪丰桦腴的东北,民俗民风古朴淳厚,养育着一代接一代善良勇敢的东北人,播洒勤劳,建设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