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狼散文欣赏

  地心的吸引力原来同样是大自然中一种伟大的存在,——十九日傍晚,当我突然失去重心作*落体运动,在昆仑山的某个无名谷,如一片飘零落叶般,那一瞬间,个体的无助与意志的崩溃。

哭泣的狼散文欣赏

  夕阳已经隐去,叶尔羌河就在脚下,我强忍剧痛跋涉在河畔的崖上。疏一口气,左肺肺叶有钻心的痛,似乎有液态的东西被地心力吸引顺着胸腔往下积聚,与脚下的河向西奔涌同样的道理。——地心吸引力,地球上所有传奇故事的策划者。

  柯尔克孜族朋友旋即宰了一只小羊羔,将热热的羊肺贴在我肿胀的左手手腕上,疼痛顿减。——以牺牲生命来拯救生命,我矛盾而感激。

  夜已深,同行的几个伙伴都先后进入梦乡,一个下午爬两座山,都在海拔3500米以上,他们也累得不行。

  辗转不眠,主要是因为左胸无间歇地疼。

  突然,一声似乎遥远却近在咫尺的.呜呜的长长的哀号传进我的耳膜,就是,是狼嚎。与其说是狼嚎,还不如说是狼哭。

  ——那么凄厉,长声呦呦。那旋律由高到低,像极了恸哭的女人。能感觉那哀号来自村庄西南面的雪山脚下,我早上给骆驼摄影的地方。呜——呜——,其声轻微,因为高原的夜太寂寥,能感觉是一只受伤的狼,呼唤同伴的凄切与极度渴望,极具穿透力,像一支强劲的冷箭,在这样冷凝的高原之夜。

  我陡然睁开双眼,窗外有隐隐清光投进我们的土炕。左胸的疼痛似乎少了许多。而布鲁克星村的家狗们,还没有等到狼的第二声哀号唱完,便一窝蜂的狂吠起来,像没有受过培训的大合唱,嘈杂而不失节奏。“有狼叫!”同行的李工被吵醒了,提示大家。

  而狼的哀号一直不停,看家狗们也没有攻击的意思。

  那极轻微却很悠长的狼的哀号,很容易地就从狗们的大合唱中区别出来,若教堂唱诗班的合唱与领唱一样。它是那么凄厉,凄厉得令人发憷。那样的恸哭,能让人感觉它全然失去了进攻的力气与意志。

  我甚至猜想它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刚刚承受了断腕之痛,抑或是腔内出血。或者,它就是我笔下曾经的《女狼》,傍晚时分,我出事的那刻,它就在崖巅,目睹了我化作飘零落叶的全部过程,然后尾随而来……

  想着,听着,疼着。已经下半夜了,狗们似乎已经叫累了,偃旗息鼓了。而狼,依然一声一声,呜——呜——,呜——呜——,恸哭不止。这声音,像一根针,从雪山脚下,穿透夜空,越过村庄,从土屋的小窗棂射进来,直插耳膜。

  不知道在黑暗中花了多少时间,终于坐了起来。狗的声音没有了,狼的如呻吟一样的哀鸣更加清晰,我想出去,更真切地听。

  原来土屋之外竟是如白昼一样的明亮,月亮挂在东方,可以用“今夜星光灿烂”来形容眼前的景色。我艰难地走到土围子外面,很空旷的戈壁,西南面的雪峰清晰可见,雪峰的下半部分,许多有阴影的山体,勾勒出凝重而幽深的版画意境,布鲁克星村在月下熟睡,一笼笼低矮的土屋,还有土屋边上已经被时光抹上一色金黄的柳树。在如许空旷而冷凝的明月之下,即便痛着,对生命的爱慕,也有加倍的理解。

  呜——呜——,它知道我出来了一样,哀号的声音似乎更响亮而疾切。狼的恸哭,痛得悲切,我甚至担心它能否坚持到天明,或者坚持到它的同伴或者“爱人”的到来。月色之下,空气中不染一尘,那一声悲似一声的哭求,甚至让我能感觉它正在淌血的伤口,同样因为地心的吸引力,正一步步把昆仑山里曾经的英雄气概,于无助与无奈之间,化为一片远去的浮云,在这样一个由两具受伤的生命分享的高原之夜。

  站得久了,毕竟不是欣赏月色的时刻,一声喷嚏,直把心肺撕裂成碎块,死去,又活过来!在极痛的时候眷顾生命,此刻,真不知道是我在怜悯这只孤独的狼,还是狼在为我的孤独怜悯,因为它一声悲似一声的呜咽!

  想着,听着,疼着,在狼的哭泣中,地球依然围绕地心转动,启明星从克什米尔白雪皑皑的山脊上,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