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屋子散文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方魂牵梦萦的土地,得意时想到它,失意时也想到它,逢年过节,触景生情,随时随地想到它,辽阔广远的时空,都不会使这种神圣的感情褪色,这就是乡土情结。
姐姐打电话来,说老屋倒了。这是她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老屋还是在父母手上建的土屋,风风雨雨已经30多年,父母相继早早过世,姐姐出嫁,哥哥出国,老屋因无人照料,缺少翻修,风雨侵蚀,破烂不堪,自然会倒塌。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
以前每次回去看姐姐,她都很想看看老屋,但又怕自己再次跌进忧伤。想去而又不愿向先生提起,儿子到这里来,总是极不耐烦,每次都催着她快走。他幼小的心灵是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对眼前这块荒凉的土地恋恋不舍,他不知道,这里是她的根,是根岂能轻易或随意斩断?即便身离去,心犹在,魂牵梦萦,藕断丝连。他们无法触摸她的情感,所以每次来,她都是一个人静静地来,悄悄地走。
落叶飘零的秋天,她再次回到老屋。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群山无言,山里的冬天似乎比别处来得早,才只是深秋,树木早就凋零完最后一片叶子,光秃秃站在那儿,守候着已成废墟的老屋,仿佛等待她的归来。她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在这度过的,这里留下了她生活过的痕迹。老屋倒了,随同把她留在这儿的一切印迹埋葬掉了,但她的记忆是不会被埋葬掉的,谁说过“我在这个世上行走,记忆是唯一的行李”?她的记忆里有快乐也有悲伤。 -
仿佛看见,当年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带着她的鸟儿在老屋前的空地上放飞,或者躺在屋后的草地上仰望头顶那一片湛蓝,任白云从头顶悠悠飘过,想象它应该是绵羊是狮子还是……或者站在屋后的小山上远眺夕阳下的那一湾河水,波光粼粼的河面,如树叶儿样的小船悠悠飘过,想象天的尽头应该是什么……
仿佛看见,有星星的夏夜,哥哥和姐姐坐在屋旁的那块大石头上给她讲那些离奇的故事,或者他们互相争论一些她所听不懂的话题,而她就在这争论和夏虫的低鸣声中沉沉睡去,夏夜的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到如今,兄妹三人天各一方,相见遥遥无期……
仿佛看见,父母瘦削的身影从老屋前的小路那端走过来,父亲严肃的脸上挂着久别重逢小女的舒畅的笑容。父亲过世后,无数个冬日的月夜,她独坐在门前的腊梅树下,望着黑黝黝的山那边,希望父亲的灵魂能回来和她的梦魂相接,可是梦转千回,再也不见慈父的身影,只有梅花淡淡的香气氤氲在夜幕淡淡的紫气中。这两丛腊梅是父亲生前栽下的,他的最爱。如今,随着主人的不在,老屋的荒落,梅没了,被盗了,空旷的土地上只留下两个深深的大洞,仿佛两只被挖空的眼睛无望地望着天空。人非物亦不是了! -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块石头上坐了多久,回忆了多久,只觉得底下有一股凉意慢慢渗透全身,山里的天气确乎要比别的地方冷的多。暮色似乎马上要四合了。她不怕鬼,生活中比鬼可怕的人多了。即便世上真有鬼,到这里来找她也应该是她的父母,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站起来,围绕着老屋慢慢地走。尽管哥哥最后一次回来,带来了先进的照相机,从不同角度将老屋拍了下来。但她仍觉得不够,那个先进的科技产品无法将她对老屋的.感觉拍下来。她仍要身临其境,深深地看,恋恋地看,想把这里的一切装进头脑带走。
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只远走高飞的小鸟,远离家的那份喧闹纷扰。最终发现,她却是只随风飘荡的风筝,被一根线牢牢牵引着,线的另一端系在家,尽管它已经只是个抽象的概念了,只剩下成为废墟的老屋。乔木尚展旧国之思,行云亦有故山之恋,何况万物之灵的人呢?无论岁月怎么迁流,无论你流落何方,心中总有一块空间保留自己长期生活过的地方:那山,那水,那人……也论岁月怎么变迁,无论你走到哪里,人们也总能够凭着心灵中最敏感的触角把自己故乡所特有的东西分辨出来:它的气息,它的色泽,它的炎凉……
就这样慢慢走着,想着。突然,一团白色耀入她的眼帘。在老屋的一角,她看到了一丛菊花。这还是她在家读书时栽下的,随着后来在外求学及参加工作,那丛白菊因无人照料,尽管每年也春生夏长,但总是望秋先殒。她以为它早就败死于野草之间了,没想到它还活着,它活在石缝里,和野草竞争土壤、阳光,没有阳光,它自己就是阳光。残败的枝叶中一朵白菊傲然绽放,一朵且仅有的一朵,仿佛所有的积蓄都只为开这一朵,似乎要向人们证明是花就要开放似的,它开在这瑟瑟秋风里,萧萧寒霜中。她明白了,这是老屋送给她的秋天的礼物。
她就要走了,最后看一眼她的老屋,她还会来的,因为这里是她的根。后天的环境赋予她书卷的美丽和气质,走在繁华的街市,没有人能认出她来自山里,但她知道,她的血管里流淌的并不是城市高贵的血液,她和那些高昂着自认为很高贵的头颅的人格格不入。她的血液里似乎还流动着一丝野性和韧性,这是大山赋予的,这是老屋赋予的。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说:我是山里妹!我的根在山里,在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