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城墙散文
明初至今,西安城墙历经了六百余年的岁月风云。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审视着一座古城的变迁。作为一名普通的西安市民,我没有给它添过一页砖、一锨土,心中便是空落的滋味。不过这并没有减弱我对它的情感。抚摸城墙,便是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
上世纪90年代末,我在建国路住了段日子。东门外城墙根的溜达,成了我晚饭后必需的“课程”。夕阳在城墙的古砖上抹出层层红晕。宛若历史的皱褶。鸟儿擦着墙体飞翔,引领着我的目光。小树林传来秦人的唱腔。有激昂悲壮的老旦,凄婉哀怨的青衣,还有浑厚高亢的花脸。无疑,这是秦腔迷的世界。在城墙根下吼秦腔,是古城墙下独具一格的文化亮点。眨眼间,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河面桥栏上的石雕泛着银灰的光。石桥的另一头,接到了古城墙,石砖泛着青黑锈迹。在灯光的映衬下,护城河的水面倒映着斑驳参差的树影。微风吹过,四周弥散着槐花幽然的清香。
在城墙下散步,有种穿越历史的韵味。更多的时候,我停住脚步,面对着城墙,伸出手掌抚摸一页页青砖,凝思着一座古城千年的变迁。从西周时称为“沣镐”开始,到后来的“长安”,先后有17个朝代及政权建都于此,在汉、隋和唐朝时,它是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时代,成为名副其实的国际性大都市。作为世界中心的地位,它吸引了大批的外国使节与朝拜者的到来。它曾经的辉煌虽已烟消云散,但历史不能忘记,其辉煌的业绩就镌刻在了这一页页砖上,浓缩在周长十多公里的城墙里。西安城墙,它是历史的见证者。它的每一页青砖,都是一段历史的铭记。抚摸着它,我仿佛触摸到了历史的枝枝叶叶,悠远的心思注满温馨,也注满自豪。
读书人,总是喜欢文化氛围浓厚的地方。常常,我骑着自行车穿过城区来到南城墙。一群麻雀在风的伴随下扑棱着翅膀,从树枝间飞到了城墙上。蓦然回首,孔庙碑林突然呈现在我的眼前。青石黛瓦,红柱蓝窗,魁星楼阁,书斋明塔……遥远的、古旧的景致,仿佛穿越了历史的'云层,清晰地闪现在我的脑海。小巷两旁,林立着古雅的门铺店房。徜徉在碑石丛中,我的肌体仿佛洋溢着宋明孔儒的尔雅气息,胸腔顿时闪耀出了关中书院的哲思理想。恍惚间,《论语》《礼记》里的句子回响在耳旁。我放慢脚步,注目着墙根下一位银须皓首的老者。他是衣着散漫,洒脱悠闲,正在挥洒着笔墨。遒劲舞动的毛笔,游走在白色的纸端。字里行间,宛若宣泄出李白、杜甫的千古绝唱。
那是我在古城滞留时间最长的一个夏天。十多年过去了,依稀记得一个细节:抚摸着东门外的城墙,我顿生融身进去的念想,想将自己化为城墙的一页砖,于是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在一页砖上擅自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后来,我为那种不文明的行为脸红。
2003年的春天,我在钟楼饭店开会。遇到这样的机会,我会选择傍晚去城墙根下。内地的城市几乎是一个模样,唯有城墙才能显示出西安的个性。我去了东门。虽说南门近些,但感情上贴近东门。和十多年前相比,东门外已经成了公园。河水波光粼粼,岸上密荫如匝,花草争奇斗艳。露天舞场上中老年人在音乐的伴奏下舞蹈。墙根处几个汉子吐纳运气,打着太极拳,一招一式舒缓自如。几个老年人在下象棋。孩子们在树林奔跑追逐。花丛下,恋人细语缠绵。
走近曾经偷刻自己名字而脸红的墙根,试图找到岁月的痕迹。不知是墙体换了砖块,改变了模样,抑或是被岁月的手掌抹去了,我已找不到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名字了,心灵顿时释然:从此,我不再留下遗憾和愧疚。夜色笼罩,灯光澄明,我伫立在城墙下,双手抚摸着城墙,内心里溢满幸福。
城墙,一个西安人永远也不会古老的话题,就如同他们与羊肉泡馍的情结一样,怀着一种怎么也割舍不断的眷恋。
抚摸,是一种姿势。对一个普通百姓来说,那也许是热爱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市最恰当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