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经典散文随笔
上周回外婆家时,下车又见她坐在门口。见到我,激动迎上来。她拿了凳子让我坐下。我把提着的礼品拿给她看,她却只望着我。生怕我是虚假的人似的。算起来,大约有一年光景未曾见她。上次见她时,是外公走的时候。
外公是得了老年痴呆,清醒时大概看见儿女孙儿们奔波的艰辛吧,大约有半月不曾饮食。直呼回天西去。天西是边关的一个小村,早年的时候,外公在那当邮差,便在那生息。直到晚年,考虑他身体,才迁来省城附近,因而外婆阔别几十年光景后,终是回到故乡。与其他家族相比,阿姨们算是孝顺,争着看望外公。因此大概那时,外婆最是欢喜。外婆只有一个儿子,其他都是女儿,所以孙子孙女虽多,但是见一面着实不易。在省内,只有三个阿姨离她较近。我们也算争气,扳着拇指算算,我和姐姐表姐们三,至少考上大专。外地读书,外婆见一面我们更是不易。
记得小时候在天西,我们几个娃被挑逗外公好还是外婆好,我们都选择外公。每次去外公家,外公都给了零钱,买许多水果,菜排满一桌,生怕我们吃不饱,在90年代末,孩子们最是欢喜这样的长辈。但那时母亲远嫁,便是我的故乡那,一穷二白,我们离开天西时,外婆总会叫我们上楼,偷偷塞上一两百,叮嘱我们回去,给家里改善伙食。不知父母是否和外婆提起过他们和奶奶的事情,但是每次都这样。尚记得一次,乘火车回家,她提着一小麻袋水果到车站——外婆天西的家每天一趟通勤火车,省城和边关小城对开,停靠这里。通勤火车大概因停站多的原因,到站时间不定,就算每天看着列车往来,只大致得知约莫十点。那次等到十点五十多。天西山多林密,十分燥热,车站的候车室早已弃用,坐火车上省城的人,只能一直等。我们想外婆年纪已高,催促她回去,她只什么都没说,一直等着。麻袋里是她托人摘的山黄皮、木菠萝、沙糕、米馃。
天西的夏日很静谧,只有虫鸣。对面是一座矮矮的山坡,都是甘蔗——外婆天西的家的山都是这样的,满山的甘蔗。就无聊地等了许久,火车终于来了,母亲和其它阿姨提着东西,追着火车跑。因是通勤的火车,车上座位靠抢,母亲和阿姨麻利地上了车,外婆只望着,火车那时还可以开窗,我们挥着手,看着外婆不忍离去。直到火车拉着我们穿过一座一座的山。想起纳兰容若的词,山一程,水一程。火车沿着大江把我们越拉越远。似乎提醒着我们,我们离得很远,每一见一次就少一次机会。那时看着书上写月台上的离别,如今想起,不禁思绪渐上,别样的,似乎是中年危机般的感慨。那时不懂的文章情绪,如今都漫溯心头。
不知外婆在我们回家后是否偷偷抹泪,但是她却越发的珍惜着见我们的机会。外公走后,我们回去的理由变少,见面似乎更不易。其实在儿时,外婆只偷偷一两次到车站送我们。外公在那时,在门口守着我们是他的专利。外婆几次都躲在门后,或者房子里,但总偷偷踮着头,透过门间缝隙,偷偷思想。外公生命最后的几年不能常常出门时,她才拿了凳子,坐在门前。记得奶奶过世时,我们需要哭泣,却几乎哭不出来,送殡时极力回想奶奶的过往,才算泪流满面。几乎觉得奶奶是奶奶时,是奶奶最后的那几天。然而外公走的那日,一天快乐的我却忽然激动,表弟模糊不清的说说,几乎已经知道外公故去的事。去奔丧的路上,一路哭着。记忆不断被串起,越回忆越温暖,越温暖越心疼。外公走后的第二天,外婆失落的在房子里,几乎老了十岁。虽然正常吃饭,睡觉,但我看得出,她是极度伤心的。做法事的那天夜里,来了许多阿奶,她终于释放。我不知她是如何的心痛。外公活着受尽病痛的折磨,死后却又是永生的别离。外婆爱外公早已深入骨髓,几次外公不愿她照顾都偷偷抹泪,没有外公的日子,大概很难熬吧。然而却更加希望见着我们。去年去的时候,大姨带大表哥的儿子回来探亲,住在了舅舅家,探亲时正巧见到。外婆一脸开心的模样。不论人情世故的话,这是她期盼的曾孙。和大表姐的'女儿一起。但却也十分珍惜的很。大姨远嫁江苏,比我六姨还远。一天一夜的路程,就算乘动车,也大概是一天左右的时间。时间这玩意啊,对于外婆来说是致命的。多一分钟,思念愈加销蚀。所有美好的故事摊开讲,面对阳光的前提,是有面对阳光的资本,对于外婆来说,她的故事摊开讲的资本,就是时间。于是乎,外婆每次在门口的守望,几乎成为一道风景。
之前是外公,而后是她。她未曾细细教过什么大道理,然而她却让我体会到更深的道理。面对生活的勇气,不是所谓云淡风轻,而是笑着应对。我不知相对于表弟,谁更得她的偏心,然后就算她有,我也实在无法介意。她虽未曾说过一句不爱,但是却做过太过爱我的事情。她每一次眼底的深深不舍,已经足够安慰所谓的风尘。这大概给了我一个解释,为何我爱外婆胜过爱奶奶。尽管和奶奶,也曾是朝夕相处。记得小时候,被同学欺负,我反击回去,奶奶为我出头;尽管奶奶也会递给我零钱,购买文具;尽管过年,奶奶的红包也是孙子孙女钱数一样。但大抵我更爱外婆。外婆在尚能动的年纪依然主动劳作,尽管渐渐懂事的表弟不断劝阻;外婆在外公遭受非议时,仍感不顾情分批评亲戚(不知是否是大概这件事,但外婆确实因为旁人的口舌而大生脾气);甚至小时候,依稀记得她来过我家帮母亲劳作。我不想这么比较老人,确实会伤到父母之间的和气,包括哥哥姐姐的,但所有关于爱,在感性过后,必须要理智的告诉事实的真相。对于奶奶,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爱,对于外婆,这关乎时光、血脉、未来、传承、道理、人格、真谛的理解。
爷爷辈的亲人,我最爱外婆外公爷爷,其次才是奶奶。到底背后牵扯太多,无意再述说什么,然而只是想,只是想,期盼所有不配合的相聚,最后都有其相遇的幸运,让守望变成最简单的日常。
如今我不再唱起送别。
怕字面的别离,会成为一语成谶。而且,送别唱成歌曲,更枪了外婆期待的心情。只是,希望多一次的探望,能减少一次守望的失落。既然是外婆的外孙,应该履行血液里所告诉的责任。那些所谓的道理、世俗,最终都不会重要过一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