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现代散文
一直害怕阅读亲情的文字,也不敢轻易去写,真的害怕,纯粹就是感觉缺乏那一种勇气!以往学习别人记忆亲情的文字的时候,也怕看到,总不知道怎么说。亲情一一该是什么样的重量,它的厚度和联系我们神经延续的根系是多么的复杂而缜密,这是赋予血肉的特殊联接。也许是上苍赐予人类这种高等生物的特别情结,与我们所有的人似乎一样,是不因为平凡,我们才对它致以最高的敬意,生怕触动,而又不得不从中接受这样离断之后的伤害。我想我会很好的掩盖过去,不想打扰,也不愿意重复重复了多少次的悲伤,可是我很难做到。那么我就把这些回忆慢慢再重温一次吧,希望承载着这份关系的人们都会在一个色彩光明的世界中。
我的母亲,普普通通的一个西北农村妇女。历经了苦难的年代,在新的社会中坚强地劳动,操持家务,哺育了我们姊妹四个的成长。母亲早早嫁到父亲家的时候,可能还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那时候父亲有他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老太太等。父亲姊妹们父亲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男人是一个家庭的栋梁,这么一个人口兴旺的家庭,母亲所要做的可想而知,也许我现在还想都想不到那些,只是母亲在时常回忆过去的时候无不为之落泪。我印象里到了后来,就是挑一担水回来,也要颤悠悠到村外的泉里去。我的母亲和那个时代所有的母亲一样,面对生活,她是多么的坚强啊。
母亲说,有一年冬天修梯田,途中遇上了狼,饥饿寒冷在逼迫着人和动物。在那个年代好像发生狼吃人的事情是很常见的,狼围着母亲转悠,吓得河流对岸的老婆婆哭天喊地的叫唤。母亲双手拿着铁锨,一动不动地瞅着狼,僵持了很久,最后狼不得不退去。我们后来问母亲当时的想法,母亲回忆说:“我就紧握着铁锨,站着不动,等着狼要是靠近,我有的是力气。”看来狼还是非常聪明的动物,遇上冷静而勇敢的人它也怕吃亏。
母亲嫁到茨坝村没几年,我白庄的外婆突然去世了,只剩下外公孤零零一个。母亲唯一的姐姐也嫁到了茨坝,而母亲已经生下大哥,还有相继出生的我唯一的姐姐和二哥。那时候茨坝家里人多,爷爷就告诉父亲:“你们都走吧,白庄的娃他外公一个人,这里人多。”父亲就和母亲带着我的哥哥姐姐回到了母亲的白庄。家族世代行医,父亲接受了当时医疗培训班的培训,在医疗站做赤脚医生。家里的其他也就自然归于母亲所照料。
那些苦难的岁月,都是我在故事里面回忆的,都是母亲真实的故事。我只是简单地回忆了些母亲对我们讲述过的,还有更加多的故事,就像每一个人的过去一样,他们都是简单而平凡的,只是感觉对于我的以后非常重要,我也只能把想说的说出来吧。
也就是在八十年代快结束的时候,人们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那时候的我已经懂了好些事情。爷爷带着孩子们开矿暴富了起来,不单是我们家,村子里一下子富裕了不少人。大哥也买了新的东方卡车,冒着风雪带着二哥往天水拉运矿石回来,灯光下二哥哗啦一下拉开飞行员穿的皮夹克拉链,一把一把的钱就滚落出来。他们开着车出去,半夜里母亲还在炉子上烤着馍馍热着菜等着他们路过家门口。我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却什么力都出不上。
母亲没有读过太多的书,只是简单认识一些文字。对于我们文化的教育可谓真的不闻不问,这好像不是那时家长要做的,在我们那个时代,整个村子好像都大致一样。大人们所能教给我们的就是勤劳,就是不去田里劳作,也要早早地起来。至今,我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有没有事情可做,只要天亮了,就无法安心地懒在床上。对我们的严厉更是一点也不马虎,这样应该是那一个时代大人共同对待孩子的方法。也许是因为欠缺,我们常常无法控制自己的犯下错误,母亲毫不含糊地抽下门口的木篱笆就打,泪水和惨叫中我们深刻地懂得了成长中的对与错,就这么简单,原始,也直接。现在的孩子太满足了,不犯小错误,制造的事端却严重超越了他们幼小单纯的心灵。在此看来,我们的母亲在过去对我们的教育才是最合适的方法。
就在日子渐渐好过的时候,母亲突然病倒了,病倒在去挑水的泉边。听说那时候泉边有一片片的马兰,开出紫色的蝴蝶一样的花儿。我只是感觉那一阵子大人们很忙乱,在父亲和哥哥的眼神了我感觉到了不妙事情的发生。可是也不知道具体的事由。好像母亲的病挺严重的,而我那时候一点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样。后来听说了母亲得的是大病,当时做了手术,隔了不久又好像做了大手术。现在我还能清晰记得看到母亲第一次医院回来得病的模样,他躺在白庄老屋子的大土炕上,周围围着家里人,都是谁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母亲被人群围着,倚在床上,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力气说出来,就猛地低下头睡过去了。
从那以后,母亲不能正常的和大家一起劳动,家里也没有多少活要干了。只是年年要去宝鸡治疗,后来母亲好一些了我也跟着去了一趟,才知道那地方是宝鸡市肿瘤医院。但肿瘤是癌症这一说,还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原来母亲得的是大病,可怕的大病。每年都去,大哥,父亲姐夫他们照顾着母亲。往后再一年年时间就慢慢拉长了,或者隔年还是去。我在那个年代可真是一点担当都没有。有时候看见外公哭泣求神,为了让母亲的病好过来而一次次的许愿。还有周围的亲戚朋友们,时常带上吃的东西来看望母亲。
父亲是乡村医生,家里门口小路旁铺着厚厚的中药渣子。家里人多,吃饭也热闹。在这种热闹的气氛里永远参杂着中药的气味,这是我们大家庭里特有的伴随。周围跑山货的亲戚把采到的野生灵芝也都给母亲拿了来,爸爸想尽了该想的办法。母亲坚持过来了,过了一次一次医生对她的预期。母亲一次次去同病室的病友很少在第二次遇上过,几乎是全部一个个都死去了。最后一次去宝鸡,医生对母亲很乐观地告诉了一个好消息。母亲的病彻底好了,要么是好了,要么就是最初没有诊断清楚。怎么说都已经过去了,活下来是最好的。母亲又慢慢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中来。只是,人生最宝贵的时光已经度去了大半,家里也都过上了好日子。
有人为我们操心,一切都稀里糊涂的感觉到时候就什么都好了。大哥结婚,姐姐出嫁,二哥结婚,再到我的事情,再到后面跟着的一拨拨的其他事情,细算一下,我们这代人还真没做出点什么来。
几年前一折腾把门口的田地挖了鱼塘,自己还要工作也照顾不过来。媳妇的爸妈帮我渡过了难关,一切都理顺了才回老家去了。我只好把父母亲请到我的园子里居住,帮我照看鱼塘。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工作,我只是希望母亲不要太早的被我们安排到苍老的角色里去。除了吃住,人更多的还是不要被社会遗忘好。我们都可以关心老人的吃住和健康,而他们真实的心情有谁在乎过。不时有人说我,不应该让老人帮我看着鱼塘,应该让她们到老院子安安稳稳地去吃住才好。我私下和母亲交流,问过母亲的看法,我知道母亲的性格。也就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了,只要母亲习惯,舒服就好。别人谈起母亲的时候,我总是不再解释的微微一笑。我在园子里除了养鱼,还种下喜欢的花草,果树,鸡鸭鹅狗,都养的很出色,养到最后舍不得吃,大了也看不住,就只好送给别人收养。那些小家伙被母亲养的都成了宠物一样,我只是往回来买,喂养的粮食都是母亲在村子里买来的。说实话我不希望老年人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子一天天的发呆,说是安安稳稳的日子,倒还不如说是守着空屋子为我们看着一个没有半点现实意义的家。这是对老年人一个相当残忍而文明的骗局,我起码是反对的。父亲可以去*的经营他的中医,母亲可以在小厨房里做些符合他们胃口的饭菜。父亲回来的时候,先是母亲养大的黄狗叫,它可以听出这是父亲的摩托车,母亲听到狗叫,就知道父亲回来了。
母亲喜欢明亮的环境,怕人多了吵。我把躺椅搬到木亭子最靠近菊花的地方,这样母亲可以在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就躺着晒太阳,一直晒到十月底。月季百合是败落了些,而菊花这时节开的很是旺盛。母亲一惯素食,水果也吃的少,被我逼急了一个鸡腿都吃不完。我每次城里回来就是再忙都要带上两只鸡腿,父亲母亲每人一只,尽管我一再强调为了身体,可是母亲还是把他的让给了父亲。父亲也是素食主义着,以至于受不了了埋怨不要再弄这腥不啦唧的东西回来。
在过去他们是吃过苦的,有好吃的就是这样的方法留给了我们。时间久了就慢慢对某些事物敏感了,而他们记忆中可口的饮食正是我们平常新鲜而清素的饭菜。就像我,现在越是不吃肉,越是不想吃,慢慢闻到都觉得父亲所描述的腥不啦唧的是对的。围墙下就种着各个季节的小菜,母亲把绿油油的小白菜和面片一块儿下到锅里,说是没什么营养,但比起外面各种重口味的饭菜,我每次拿起碗就难以放下。他和父亲也吃的顺心,父亲的牙不好,母亲做的饭才真正适合他的胃口。
今年母亲似乎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了,而且“贫血”也比以往加重。有几次见父亲为母亲输液,我一直认为母亲好了,也没有在意。后来母亲有几次晕的站立不住了,我们便把母亲带到医院治疗。彻底检查了一下,除了“贫血”其他各方面还都不错,我开玩笑的说:“妈妈,你身体是我们家里最好的。只要你坚持好好吃饭,贫血就自然好转了。”刚一立秋,我们把母亲接到医院为她输了血液,住了几天院好多了就回家中休养。
我不相信征兆,可是我习惯观察。左眼皮子跳了半年了,找不到原因。鱼塘西南角上一棵前年栽下的枣树老无精打采地半死不活地熬着,看着人急。说是土壤不好吧,一起紧紧挨着的海棠春天还开了满满的一树花儿。这枣树过了季节还老样子,好像脱离了土地的怪物,要是外公还在早一斧子砍了。中秋节的时候,母亲每年都要和父亲一起被姐姐二哥接到天水去为父亲过生日,父亲的生日在中秋节前一天,大家刚好可以好好的聚一下。今年母亲比哪一年都急切,早早就算着时日。到我把她送上车,坐着大哥新买的车一起离开家中,我都没能踏实。我悄悄告诉妻子,母亲这回怕要累出病来。说也让人讨厌,那该死的枣树就在那几天突然冒出了芽子,再可爱的嫩芽儿,要在秋天出来,你死出来到底干什么啊!我都不想瞅它一眼。村里也有爱操心者,闲话不说,就爱操闲心。刚好见到,非得要叫我去看,想装不知道都瞒不过去。也罢,不就一棵树吗。我知道,红楼梦中就有这样的一段子。“顺者昌逆者亡”的暗示,生死由天的事儿,说预见感觉都有些牵强了,这其实也是自然不过的。母亲养的黄狗一直顺溜光滑的毛,夏天的时间我时常把两只狗抹上洗发膏像淘拖把那样从前爪子上抓住在鱼池里洗澡。大的得了蓝眼病毒没救过来死掉了,小的失踪了。母亲天天要我去找,我有空就带着孩子逐个村子吹口哨,等找回来的时候已经长成了半大狗娃了,像只小狮子。这狗很少有眼屎的,母亲走了就眼泪没干过,流的眼角老的湿漉漉的,感觉有些邋遢。我外公病重的时候,他养的一只白狗就整日流泪。
不几天之后的夜晚,大哥突然打来电话,要我把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到天水去,说母亲病倒了,天水没法治疗,要带到西安去。只有我的车可以让母亲躺在里面,我正在准备的时候,大哥和父亲回来了,简单带了些东西就急急忙忙地又走了。这又发生了什么事啊?好端端出去没几天,果然还是出事了。几乎是日日夜夜的下雨,真是一个多事之秋。我感觉事情复杂了些,一种不祥的感觉。我在医院里面看到过这样的事情,有时候慢性病人可以以自己最适合的方式拖延着生存,如果用较强硬的手段非要查明原因好好治疗的话,一旦打破这种病人适应的环境,搞不好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热泪盈眶地对妻子说了我的看法,在秋雨滴答的夜晚,我的家里出奇的安静。母亲走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在鱼塘就正在看着的电视机突然烧坏了,我只好在我们这里特有的中秋细雨中,在黑夜里,在狗都早早睡了的村庄独自思考,想一些从未想过的问题。也许,这一步步而来的都是我所惧怕的,而又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
到第三天的时候,得知母亲已经在西京医院做了全面的相关检查,各项报告都没有明显问题,就是“肠炎”放射性肠炎。医生开了药物,建议中药调理。这么多年了哪天离开过父亲的中药啊?这么说来算是放心了。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最早的老病,一次次的放射治疗,虽然控制住了原有的病兆,可也难免地辐射到了正常的器官。我和妻子查了好些有关知识,面对疾病的时候人们是多么的毫无办法啊!母亲得知自己没有大问题,心情也好多了,和大家在西安待了几天,就回到了天水。谁知到天水不久,又感觉腰骶部疼痛,不能忍受的疼痛。因为我的母亲说疼痛的时候也只有不能忍受的时候。姐姐又带着母亲在天水做检查,才发现骶骨骨折,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尾巴骨。就在去天水的前一天,被父亲无意中用膝盖撞在了母亲的尾巴骨上。
我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多,也记不住打个电话,母亲知道我不会说好听的话,每次为了劝她多吃点总没个好声音。也就自从出门后从未给我打电话,有些时候,都是妻子和母亲通话。有一天母亲给我打电话来,告诉我一切都好,只是感觉声音再也不是从前的母亲了,以往唠唠叨叨的话也突然间没有了。后来听说母亲当时是在流泪,留着眼泪给我打的电话。我当时一听说母亲按医生说的绝对的要卧床养伤,我急坏了,我几乎用恳求的语言,不,甚至是强迫发怒的命令,对母亲和姐姐说,一定要坚持站立,必须要站立。因为我知道,一旦躺下,绝对会压出褥疮,因为母亲实在太瘦了。以她贫血和缺乏营养的体质,要压出褥疮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第二天我一再询问,姐姐说,母亲可以在阳台上扶着站立一会儿,我才略放下心来。
我不知道母亲到什么时候该回来才合适,只是感觉情况不太好,但具体要做什么,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不管怎么样,这一回都要再努力为母亲再治疗一回,再没希望他才会安心。
天气似乎在母亲离家之后就没怎么见过阳光,一直到秋雨把山坡上的树叶下的变红了。按以往村庄里的习惯,就可以播种小麦。记得那天是个好天气,我看见鱼塘核桃树的叶子在蓝色的天空摇摆,我幻想母亲应该可以去阳台上晒太阳。到了夜里我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妈妈,结果是姐夫接的母亲的电话,说妈刚刚睡着,今天感觉还不错。我听了是多么的喜悦啊!就在挂断电话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大哥突然打来电话说:“快点准备去天水,母亲不行了。”到底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这么的突然?果然情况不好,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大哥都等不住了,急的几乎发火。我在打电话过去,姐姐的孩子接的电话,说家里人都送外婆去医院了。一路上的心情是多么的沉重,好像怀揣了一个坚硬冰凉的石头,那让人难以控制的神经制造着一股一股的冲动,失望,悲伤,一起直往嗓子眼拥挤。每咽下一口唾沫,就要滴下泪水。只是车里面是黑暗的,和外面的夜晚一样。
赶到天水第二人民医院,这是母亲离开后我第一眼再看到病倒了的母亲。可能医生没来得及了解母亲的病史,按心肌梗塞收住入院了。母亲微弱的语气已经完全不是从前离开家时候的母亲了,她的脸庞好像小多了,手指上的皮肤绵绵的细细的我感觉不到是我妈妈手指的弹性。我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想让母亲看到我的泪水。爸爸说出大哥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还有侄子的名字,妈妈睁开眼睛,向我们点头打招呼。这么多天了,爸爸也熬的累,医院不能留太多的人,就让大哥带着爸爸去休息。我,二哥,姐姐,我们三个人留下照顾妈妈。要不停地翻身,按摩压着的地方,每一次翻身疼的妈妈直叫唤,听得我咬牙,紧紧的咬着牙。小小的病房,我们守在母亲身边,到了后半夜妈妈睡一会醒一会的。天水要比我们山里冷得多,大家都走的急也没准备。其余两张床上都是病人和家属挤在一起,就一张小方凳我们换着休息。妈妈清醒的时候给姐姐让了点地方,姐姐就趴在妈妈耳旁,给妈妈揉着胳膊。我和二哥给妈妈捏腿,知道妈妈很疼,只是不愿意呻吟出来。好冷的夜晚,屋子里人都受不住了。快到凌晨五点种的时候,病房里静悄悄的。妈妈也睡着了。我和二哥出去就在路上跑步,想抵抗一下寒冷。一直跑到火车站还感觉到冷,一起吃了热烫的拉面,都没缓过神来。外面确实是不方便,治疗和我们医院也差不多。最后我们商量一致同意把妈妈接回来在我们医院治疗。对于生病的人往回家接就是两种结果,一种是康复出院,还有一种就是很无奈的选择,没有选择可选择的时候的回家。所以每当病人没有康复而突然出院回家的境况,总是没有一个好的借口来说明。我们担心母亲有这样的顾虑,其实,我们只是想着回来在我们医院方便。这些看似无关的问题我还是害怕,我知道母亲明白,其实是所有的人都一样,对这样的问题是相当敏感的。天亮之后,办完简单手续,母亲也清醒了。我靠近母亲说:“妈妈,我们把你今天接回家去,在我们医院治疗方便些,你看这里的条件大家都受不了。”妈妈轻轻地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说:“先不回家,在我们医院有媳妇好照顾你,等着彻底治好了我们再回家。”妈妈轻轻地说:“嗯,好。”我看到妈妈没有什么担忧了,总算松了口气。妈妈说:“等病好了,你把我接鱼塘去住,我在那里都不去。”我连声说好,就住在鱼塘,你栽下的菊花都已经开了啊。人那个眼泪啊!头都来不及转就哗啦啦流了出来,仿佛是从心里面一下子就涌到了外面。
这回我们把大哥的车前座子放到卧位,让妈妈躺着。妈妈一直埋怨老大的新车一天不知道忙什么,这一次妈妈就坐大哥的车吧。大哥开车稳当,一路上也不怎么颠簸。妈妈最怕颠簸和挪动,就是轻微的一点,他都会感觉非常的疼。没有历经过骨折的人,肯定不知道那种病痛的感觉。二哥和姐夫姐姐在后面开车跟着,我和父亲陪着妈妈。
真是一个大晴天啊!今年第一次看到山间落满的霜。阳光照进车来,母亲安详地睡着,窗外的秋色浓浓的散发着秋日的韵味,红叶迎着朝阳在霜花中落下,这么美丽的色彩今日仿佛成了尖利的刺一样,在我们心里只让人寒颤。大自然的情感如此强烈地宣泄,我却失去了以往的心情。我在想我的母亲,她此刻的心情,是不她已经在迷蒙恍惚的时光中慢慢改换着人生的步履,她不睁眼,不说话。她在回忆……
母亲真的是太痛了,路过家门口时候我们把母亲先拉到家里,在院子里停了一会,没想到妈妈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就又扭过了头,睡着了一样。看不到一点回家的兴奋。等到了医院,好多亲戚都已经等在门口等着母亲回来。
在医院里的日子,姐姐和二哥一天都没有离开过。几乎每个晚上都是他俩,说好的大家换着照顾母亲的,可是姐姐和二哥怎么都不愿意离开。妈妈好一点的时候还不时和我们用微弱的语气说点开心的笑话,稍不注意要疼起来,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最疼的时候她都在刻意的去让自己入睡,她不想太多的连累我们。只要一到晚上十点,有时候还不到,他就让大家都回去,她想睡觉。母亲我知道以往瞌睡就少,特别是看到我们一家子都聚在一起的时候,更是愿意陪着大家一起热闹。有时候我们都悄悄地不走,母亲就会显得很烦躁,我们都知道她以往的脾气,就只好散去。
周围的朋友以及医院的同事都给予了我们最大的帮助,真希望母亲这再创造一个奇迹出来。我给母亲说了她的故事,我说:“妈妈,没事的,你每次得病都很重,可是不几天就好过来了,这回也一样。等着到了时间骨头长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可以扶着你下地了。”母亲微微一笑,其实母亲已经很明白了,我在骗小孩子一样的给她说话。她的微笑是一种对我们的鼓励,我是这么感觉的。要是其他病人也许医生们早已经和家属谈话了,而我们医院的医生们都明白我们的想法,没有给我们说出来。每次我们私下谈到这不得不谈的话题的时候,都是一再地控制情绪,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费力。
我多的时候还是可以控制自己的,我不想让母亲看到眼泪。我独自在家的时候,我会痛痛快快地一个人哭一阵。有一次孩子发现了,我说:“你的奶奶要离开我们了,爸爸真的留不住她啊。”夜里我悄悄到楼下去看母亲病房窗口的灯光,伴着医院特有的安静,还有太平间墙壁上玻璃镜框里面的佛像,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了。那么我就好好地哭吧,此时的哭泣我再也不愿意压抑自己,我用没有感觉的腿脚走过小路和草坪,我咬着牙哭。哭完了,擦干眼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母亲的病房。
我们在母亲旁边说的母亲的病一天比一天会好,而母亲的情况却是一天比一天严重。几乎是不知道该到那里下手治疗了,细微的护理幸亏妻子一直在身边,要不是我们真的只好眼睁睁看着。一天中午,母亲突然要求回家,不再输液。我们最后和父亲商量了一下等着好点了就带母亲回家。等了个好天气,我们把母亲接了回去。
以往只有过春节的时候家里人才能聚的这么紧,也只有过春节的时候才打扫房前屋后的垃圾整理杂物。这一次家里虽然也大家一起忙前忙后的,可是心境是冷冰冰的。
还是和在医院一样,我们每晚都早早去回家陪着母亲。永远有一个手要捂着母亲的手。有几个晚上,母亲不让任何人待在身边,只要求父亲一个人陪着她。我想母亲肯定有些话要和父亲说说的,只是此时的母亲已经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点头表达我们的问题。有一天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勉强微笑着说:“又躲清闲去了。”当时我们是多么的喜悦,听到母亲说出这么长的话,这可能是母亲最后说的一句完完整整的话吧。我们和母亲谈好了,她也点头同意了。大家把屋子的温度暖起来,让母亲的头靠在床边上,一起为妈妈洗头发。洗完姐姐侄女儿又给妈妈按摩,一过十点,母亲就打发我们走。用手指旁边的孩子。姐姐明白母亲的意思,她说:“妈妈让你们快回去,孩子明天还要上学。”
白天我们都依旧去忙各自的事情,姐姐和二哥一直陪着妈妈。刚好在我的一个白班,二哥突然打来电话,急切的声音说妈妈重了,让我们快快回家。等我和妻子赶回去,妈妈好像又平稳了些。但是明显比前一天要感觉病又重了。姐姐说,本来好好地躺着,早上飞来两只乌鸦在门口乱叫,妈妈一下子就变得不安,呼吸都变了。乌鸦还在,在秋天听到乌鸦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妈妈对这些比较讲究。哥哥们恨不得有枪的年代,把那乌鸦毙了去。这么一说,乌鸦才远远地飞走了。妈妈的情况更加糟糕了,有时候发现面容已经不是她以往的了,但过一会就又变得和过去一样。妻子让我悄悄去摸一下妈妈的脉搏,我时常给周围的病人预测临终的时间。我知道我的手要是按在妈妈的手腕上她一定会非常伤心的,只能用手轻轻地给妈妈抚摸胳膊和手指,手腕一点都不敢碰。从那天晚上,我们就再也没有离开妈妈,都要求陪着妈妈。妈妈可能已经不太清醒了,也没有再要求我们都早早休息去。我们在身边的每一个人,随时可能就不知不觉的眼泪直流。当大家看着我的母亲对于呼唤没有太多反应的时候,要求给妈妈穿上妈妈给自己准备好的衣服。大家似乎都在颤抖,面对瘦弱的母亲,生怕我们的手指碰疼她。我突然间拉住妈妈的手冒出一句:“我们还是再等一会儿吧。”大家都停了下来,围着妈妈为她和以往一样的抚摸着躯体。听到妈妈微微地呻吟,我说妈妈:“你要是疼你就点下头,我们给你打针。”妈妈没有点头,我感觉她还能听到。妻子说她在妈妈瘦弱的身上真不忍心再给扎针了。妈妈的呼吸变得不再清晰,就觉的嗓子眼一口痰,这口痰是好多病人最后都所拥有的,也就是最后的一口气。
又是新的一天,秋天的阴云惨白,透下微弱的阳光灰暗无力。有院子外面的落叶被风吹过围墙,从窗前飞过,到处都能听见落叶的`声音。不得不为母亲穿上了那身冰冷的丝绸,我们怕凉着了母亲的皮肤,母亲的身上一道道的手术后的伤口,那都是不同时间留下的。看见这些伤痕,我的母亲是多么的顽强啊!我们的心里好像只有泪水,我们围着母亲赶紧给妈妈盖上毯子,给妈妈保温。母亲的额头是温暖的,手上还能握出汗来。拉住妈妈的手希望能把这一丝温暖永远留住,但是仍然是那么的没有希望。妈妈的呼吸渐渐拉长了,有时候停顿。眼睛再也没有微微地睁一下。大家按我们这里的习惯,把母亲抬到大屋子的小床上。我们围在周围,拉着妈妈的手。姨在旁边说:“都不要哭的,让你妈妈好好地走吧。”爸爸含泪,抽泣着说了些话,妈妈的呼吸永远地停在了二零一五年的秋天,十月二十七日,农历九月十五,我抬头看见墙上的大钟正好是十二点十七分。从这一刻开始,我永远失去了我的母亲,我的妈妈……
我们依照老家的风俗办理母亲的丧事,坟地在茨坝的老墓地里。那里埋着爷爷奶奶,以后父亲也会埋在母亲旁边的。两个村子里的人都一起为我们帮忙,在白庄办的事情。
当天晚上,我们为母亲一直守灵,实在到后半夜熬不住了就换着休息一下。我把脸贴在墙上,等醒来已经凌晨五点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又独自去了鱼塘。那晚上的月光洁白地照耀着,一根根的草都看得清楚。月光照的山谷异常空旷,屋顶的瓦片,鱼塘里的水面,都冒着薄雾,这样的空旷感觉就是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一样。其实还是熟悉的,我在梦里时常会到这样静谧的感觉里去,并且多的时候会回到这个村庄。抬头也只有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在迷茫的天宇散发着冷寂的光辉。
那天早上,姐姐说二哥在黎明时候听到妈妈在院子叫二哥的名字。母亲过去称呼二哥一直不叫名字,打电话也是,我的卫啊,或者卫子啊。姑妈也说她还睡着就梦见母亲催她快些起来。过去年轻的时候她们都小,很多时候母亲要催她们起床的。
我懂得孩子心理的感受,毕竟是孩子,他回来会在门外看着母亲的遗像。我在孩子的日记中看到了他的悲伤。下葬的当天,姐姐为母亲最后一次擦脸,我看见母亲和睡着了一样。因为当时不能哭泣,不能打扰母亲睡着。我上去摸母亲的额头,再也触摸不到那熟悉的温度了,姐姐说妈妈的手指也是冰凉的。那天母亲埋葬了之后,孩子依然回来在门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我都能记得我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因为老太太去世而伤心过的事。
我们在坟地里烧了母亲活着的时候喜欢的衣物,父亲把一些留下来要给其他亲戚。每翻到一些母亲的东西,我们就一起哭泣。要是往年这个时候,母亲已经和父亲一起住在街上父亲的中药店里了。今年我们只好去把母亲的东西都搬回来,不忍心父亲一个再住到药店里。父亲执意要住在家里和母亲一起常住的老屋子里。没办法,只好同意了父亲的选择。我们又把老屋子的屋顶铺了些好瓦,让父亲暂时住几天。这老屋子怕要比我们哪一个子女都要让父亲感觉亲切吧。母亲在的时候,烧热了炕,有时候回家我们就像小时候一样都挤上去。
整理完母亲的遗物,爸爸在午饭的时候哭了。阳光虽然改变了已久阴郁的天气,可是风已经明显凄凉多了。泪水填满了爸爸的皱纹,我不希望爸爸压抑自己,好好哭一次吧,前几天他不时落泪,只是一直控制得没有让我们看。爸爸含着泪说:“你妈妈另放的三千伍佰元是给大孙女许愿买电动自行车的,没来得及,现在我就把钱给她。还有另外一万元,按你妈妈的意思,五个孙子每人两千。她还给你们留下一个十万元的存折,等到期了给你们弟兄分了。”我们接过钱的时候只有哭泣,这午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感觉将要到来的冬天突然降临了一样。
下午,爸爸带着我们大家一起剥玉米,把今年种的不到半亩玉米棒子拿出来剥。像过去母亲带着我们一起剥玉米一样,金灿灿的玉米粒乱蹦。在簸箕里沙拉沙拉碰撞出我们记忆中的声音,每一粒玉米砸到水泥地板,都是沉甸甸的,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我知道父亲想让我们在这种过去的回忆里面慢慢忘掉悲伤,或许母亲不知不觉的也回来参与我们的剥玉米呢。新的玉米面做的撒饭是母亲最喜爱的食物。我们兄弟都在,姐姐嫂子也都在,孩子们也都在,这回剥玉米可能比以往家里任何一次劳动人都聚的齐。
烧头七纸的时候,姨早早起来和姨夫等着我们去。姨是母亲的姐姐,和姨夫今天为母亲做了一锅香甜的玉米撒饭。炝了酸菜,细辣椒,包包菜丝都是屋后菜园子里的,做熟了我们弟兄几个先去到墓地里给母亲献上。因为母亲在天水时还惦记着回来了先到姨家一起吃撒饭。姨家院子里的菊花开得正旺盛,本来显得快下雨的天气,也多了些明亮。妈妈就喜欢明亮温暖的环境,我怎么都感觉不到妈妈已经不在了,老想忍不住叫一声妈妈。
给妈妈烧了纸,下午二哥和姐姐他们就要回天水去了。天空也突然下起了雨,山野一时间白雾笼罩。只有雨点从高空落下撞到脸上,也看不见它们从哪里来,却凉到了人心里。姐姐出去又返回来对着妈妈的像片哭,以往走的时候总是妈妈送他们到门口路上,而今再也看不到我们的母亲了。爸爸对姐姐说,你放心的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妈妈也一定很安心的……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这么过来,也就这样过来了。有时候我们害怕某一段时间,尽管这样,还是就很自然的梦一样地走过。我再回到鱼塘,每次我都会一不留神发一会呆,很安静的随处可以瞅着眼前的景物沉静其间。鱼池的植物们都凋零了,只有矮矮的荒草还绿着,和早春一个气息。我竟然感觉空旷如此之美,就好像是落叶归根万般萧条的山野那样。比那繁茂都美,真的。树木就光秃秃枝干,篱笆上的藤也分的清楚了。我的植物们你们陪我走过了一年,陪我的妈妈好些年,也陪她把今年走到了结束。冬天了,你们就和妈妈一起都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