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父散文
当我拟下这个标题,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就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岳父叫张增印,一生养育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生前居住在我村相邻的一个叫张汪的村庄里。他老人家平时总爱穿一套灰蓝色的中山装,这套衣服,他不但经常保持着干干净净,而且穿在1.75米的岳父身上,越发显得熨帖合身,生人乍见,活脱脱一个老*模样。
听我爱人说,我岳父年轻时英俊潇洒,而且才貌双全。他老人家曾经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沙河县粮食局当会计,后来在支援农业第一线的国家号召中,举家又回到了农村,一直到终老乡里。
在农村,由于岳父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每到新春佳节,街坊邻居为求得一副春联,往往会在岳父家排起队来,至今我老宅的房梁上还留有他老人家的“墨宝”。
第一次见到我的岳父,还是和我爱人刚刚谈恋爱的那一年。
记得,那一年我还在部队服役。
第一年回家探亲,晚上村里放电影,我自愿留在家里看门,好让我辛苦了一年的父母安心去看。说来也是缘分吧,我爱人那时候在城里工作,恰巧也来我村看望她的姑姑,因为赶上我村放电影,她姑姑就没有让她走,又因为我爱人的姑夫和我父亲相交甚好,想到我探亲在家还没有定亲,他就亲自跑来我家。看到只有我自己在家,他就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那时间,我表姐给我介绍了一个,刚见了一面,虽然没有定亲,但也都没有说不同意,因此,我很是犹豫,但还是没有经住我爱人姑夫的苦口婆心,就随他到他家里去见了我的爱人。
这一见,可谓是一见钟情,双方都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虽然我俩一百个愿意,要想有个美满的结果,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为啥?请听我慢慢道来。
其一,是我的岳母跟我爱人的姑姑不和,第一个就提出了反对意见;第二,是我爱人经亲戚介绍,在本村正处着一个对象,虽然我爱人一直不愿意,但障于亲戚的脸面,也一直没有说清楚。
这一次跟我见了面,我爱人是铁了心的要跟那个对象吹了,但我们的关系能否顺利向前发展,这关键人物,就是我的岳父。
记得,那次跟岳父见第一面,也是在我爱人的姑姑家。
那天上午,风和日丽,天空湛蓝,我特意换上了一套新军装,鲜艳的领章衬托着我英气勃发的脸庞,红红的,我那头乌黑的寸发被我洗了又洗,泛着亮。
进得门来,我便看到一个身穿中山装的老人,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正笑眯眯的打量着我。
他一脸沟壑层层叠叠,沧桑里密布着无限的慈祥,满头华发有序地向脑后梳去,书写着曾经不俗的岁月,虽充斥着苍老,却也彰显着矍铄神情。我疾走几步,紧紧地抓住他老人家温暖的大手,慌乱地寒暄……少顷,岳父打破我的紧张,示意我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
于是,我岳父对我讲起了他们家里人的反对(这其中也有我家里很穷的原因),讲起了我爱人和同村对象的点点滴滴……
岳父的口才很好,再加上又是老牌大学生,他老人家讲起道理来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我只得虚心倾听,很少打断,并用我勤快的双手不停地为他老人家添加茶水,两眼却也不敢游离,只是虔诚地望着他,以示对未来岳父大人的敬重。
之后,我也充分发挥我在部队开班务会练就的讲话本领(那时候我在部队是个班长),很大方地为未来岳父出谋划策,看如何把这些问题处理好,又能成就我和我爱人的好事,同时,又不失时机地点明了现在的年轻人必须婚姻*的观点。
岳父对我说的话不断点头,表示非常赞同。而当他老人家听说我爱好写作,并在《春风文学讲习所》参加函授学习时,有点浑浊的瞳仁顿时放出光来,一个劲地夸我是个有上进心的好后生。
岳父兴奋的表情,使我对我和我爱人的亲事有了更多的把握……
听我爱人后来说,那天岳父回到家,力排众议,很坚决地站在了我爱人的'一边。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在我和我爱人结婚的第二年,我从部队复员回到了家乡,这时候,他老人家不惜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到处找关系托门子地为我介绍工作。而最使我刻骨铭心、至今仍在受益的,当属他那句“骑马找马”的人生真理。
所谓“骑马找马”,就是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你不可一时冲动,任性地去辞职,而是要边干边寻找,一旦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工作,你再去辞职不迟。
而使我感激不尽他老人家的,是我和我爱人有了第二个孩子之后,由于负担太重,爱人不得不放弃城里的工作,无奈地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乡下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我家里弟兄多,经济条件很差,分家分出来的房子陈旧破败,一到下雨天,屋子里时常漏雨,又加上我在城里工作,经常回不来,爱人是照顾了大的孩子照顾不了小的,急的是直掉眼泪。我岳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不顾自己年老体弱,不但经常过来照应,还出面担保给我们贷了款,又跑前跑后的买材料,帮助我们终于把房子翻盖一新,使我在城里能安心工作,解除了后顾之忧。
转眼数年过去,我在城里有了稳定工作,买了楼房,又把爱人和孩子接回了城里。
在我家的小日子蒸蒸日上的时候,也是我小舅子结婚的第一年,我岳父的处境却是一落千丈。
他老人家先是脑淤血后遗症落下了半身不遂,而后竟然还失语了!更不幸得是,由于岳母和新进家门儿媳妇不和,家里常常被她俩吵得鸡犬不宁,为了儿子,他们委曲求全地搬出了自己辛辛苦苦建起的家园,住进一个业已停产的工厂里,成了两个不要工钱的看门人。
我们曾多次邀请他们到我家去住,岳母沉默,却每次都会遭到岳父很坚决的拒绝。
记得,有一次我和我爱人开车回老家去看望他们,临走时,岳父很反常地抓住我的车门不肯松手,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我和我爱人把征询的目光投向我的岳母,岳母对我们苦笑一下,对着岳父的耳朵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岳父竟乖乖地把手松开了。
可不久就噩耗传来,他老人家去世了,而且死在了工厂里……
当我听着副驾驶位置上,我爱人那痛不欲生的哭泣声,看着我爱人怀里那沉甸甸的黑色骨灰盒,我猛然有所醒悟:那天,岳父紧紧抓住我的车门不松手,是想告诉我和我爱人,他老人家要“叶落归根”啊!
我好后悔我和我爱人的粗心呀!在我爱人的啜泣声中,我以一个亲生儿子的心情,伤悲自责,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现在每每想起我的岳父,我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怒火,这种怒火常常令我压抑,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小舅子发泄,也不知道我岳父一家对待儿子的做法(他们的这种做法,在广大的农村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应该叫美德,抑或叫悲哀?!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的小舅子媳妇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但对健在的岳母非常孝顺,还给老张家生育了一个大胖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