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逝的渔鼓声散文随笔

  被人尊称为渔鼓王的二爷,往日该是何等的辉煌和荣耀呀。

渐逝的渔鼓声散文随笔

  那时二爷被众人捧着,被人们尊敬着,放在白马河下游的二三十个村庄来说,哪一个能对这些玩意拿得起放得下?哪一个又能精通古史的来龙去脉且滔滔不绝地讲出来呢?那把漆黑发亮的二胡和四尺长圆口仅能容下鸡蛋大小的渔鼓,在村人们看来,并无多少神秘。能够引起人们兴奋的是二爷那双神奇的手和那些出神入化的故事。

  那时的日子多么好呀。二爷有着幸福的家庭和美满的婚姻。二奶已为他生了第一个男孩。那孩子胖墩墩的,招人心疼。那时候,二爷已在白马河下游有些名气了,除逢集的日子外,二爷常被人请去说书。二爷有很多这样得意的时光。每当夜幕降临,圆圆的月亮从远处的树梢悄悄升起来的时候,二爷对着吵吵嚷嚷的人群高喝一声:把那玩意拿过来,咱唱上一段“秦——琼——卖——马”。那抑扬顿挫有滋有味的一声吆喝,引得人们捧腹大笑。

  人们很少能听到二爷拉的二胡曲。即便是在集市的说书场上或者被人请去说书,他都不用。除非二爷有了高兴的事或者心中苦闷的时候,才能听到。我第一次听到二爷的二胡声是为儿子。二爷非要儿子跟着他学说书,儿子非但不肯,还耻笑说这是下三烂干的活,干这行丢死人。二爷气得默不作声。第二次也是为了儿子。那个胖嘟嘟招人心疼的儿子已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了,他在一家建筑队干活,从四层楼高的架子上掉下来摔死了。那一次,二胡声听起来让人肝肠寸断。二爷怕二奶伤心,独自一人来到儿子的坟地,凄凉衰弱的二胡声在黑夜的田野中飘忽不定,那是当地的一曲小调《断魂》。一曲终了,二爷伏在地上,喉中发出“哦、哦”的哽咽声。那声音时长时短,似乎早就憋在二爷的心中,如今终有了释放的.机会。

  二爷仍上集说书,失去儿子的二爷那神采飞扬的表情依旧。我想,二爷心中究竟能承受多重的灾难和不幸呢?难道还有比晚年丧子更痛苦的事吗?那嘭—嘭嘭—嘭—嘭嘭经久不衰的渔鼓声和发黄的《说岳全传》、《三侠五义》、《隋唐演义》等许多唱本,几乎伴随了二爷的一生,他为此投入了巨大的热情而付出了整个生命的追求。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促使着二爷那么专注而又孜孜不倦地去追求那种粗犷泼辣的表现方式?是为着生活的需要?还是为着精神的需求?或是两者兼之?这难道是二爷生命燃烧或延续的唯一方式吗?

  二爷似乎早已预感到了什么,但他仍显示出那种威严,来竭力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尽管二爷被人们尊重着,但毕竟时代有些不同了,挣钱的门道很多,哪一个小青年愿意跟二爷学这门手艺呢?二爷放出收徒弟的话有半年了,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学,哪怕问一声也好啊,也是对二爷的一个安慰啊。有些人连二爷都不正视一眼了,但二爷还是赶集说书。只是说书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了,人少,这书还是要说下去的,这是老辈人留下的规矩。二爷先来一段开场白:老少爷们,咱原来说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咳,现在得改成人也太少了。少了啊咱也得说着玩!老少爷们,你们说咱今天唱哪一出戏啊?好!就唱“走江湖寇四爷卖武”一折。二爷将渔鼓抱在怀中,“嘭——嘭嘭”的渔鼓声响过,二爷如入仙境般唱了起来:一个是江湖好汉,一个是巾帼绝技佳人,一个似太史子善使长枪,一个似公孙大娘善舞双剑……

  二爷明显得衰老了,那双曾经坚毅的目光越来越黯淡无神了,唇边的白胡子多起来。逢集的日子,二奶奶总是老远地出门迎二爷,二爷只是让二奶奶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这一个秋季,人们很多的时候看到两位老人在平原的暮色中蹒跚着消失在村口的情景。霜降一过,人们很少看到二爷出门说书了。更多的时候,人们看到二爷提着马扎和一些老人们躲在墙角里晒暖闲聊。二爷很少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

  记得第一次拜访二爷的时候,他把那用了六十年的渔鼓给我看,老渔鼓在太阳下熠熠发光。几年过去了,不知道老人是否还健在,他那美妙悠扬的渔鼓声是否还经常飘在平原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