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树守候岁月的老人散文

  坚守在这块荒地十年的老柳树,今天,最终还是迎来了它死于非命的宿定。

老柳树守候岁月的老人散文

  初春三月的第一场细雨冰冰冷冷地终于降落在了这片早已被荒芜了十年的、孤岛一般的平地上,天空中还在刷拉拉地飘落着米粒般的小雨,乍暖还寒的春风飕飕吹过,毛毛细雨似乎瞬间被化成了雪渣子一样,落在了趴在地面上的干草叶子上,打出了沙沙的响声。立在这块空地边缘上的老柳树,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一般,尽力地佝偻着身子,将光秃秃的脊背朝天裸露着,任凭这冰凉的春雨肆无忌惮地抽打。在老柳树的心里,无数遍地想象着即将要到来的草长莺飞,柳絮飞扬。

  老柳树生在这块土地,更将一生都陪伴在了这块土地上,而今已然整整五十余载了,斑驳粗糙的树干和树干上早已枯干了的那些树枝,都在无声地印证着老柳树在这块土地上披靡风雨的半百岁月,五十余载的日子,对于一棵在这个地球上平凡得再也不能平凡的柳树来讲,算是高寿了,而今枝干佝偻,树皮斑驳,加之被刚才过去的严冬虐去了全身的叶子以及细小的枝丫,如今垂吊于头顶那些稀稀拉拉,光秃秃的树枝,像极了一位耄耋老人的头颅以及那些稀松灰白的碎发。自古就有叶落归根,埋骨乡土的说法,何况,在这里生存了一生,然而对于这颗沧桑的老柳树来说,这点儿原本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今天却突然明白,这竟然成了一个不泯的梦。

  老柳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他还是一支幼小的独苗儿,依附于母亲臃肿的树根上,在密林蔽日中,享受着百般呵护,有着头顶伟大的母亲为她它遮风挡雨,更有着周围林立葱葱的伙伴陪其茁壮,在该当独立的'那个春天,一位翩翩少年,用他手中闪闪发光的镐头,将他从母亲的身下挪开,将它,连同身下带着的母亲的一部分根系一起,种植在了母亲身旁的土中,自此开始,它以甘甜的雨水为食,以温热的林风为衣,悄然岁月中,它茁壮,挺立,成为这片密林中的一份子,风刮过,呼啸中有它嘹亮的歌声,雨来了,它与林子一起,呵护身下的幼苗。这片林子,是它眼中的全世界,更是它心中唯一的归宿。在阳光明媚的午后,会有少年依偎在它的身下,朗朗书声是最美的歌,在风雨过后的清晨,会有少年手持铁镐,为它培土增肥,那种呵护,像极了一位母亲对孩子的关照。

  老柳树依然清晰地记得,在那年他风华正茂,蔽日遮天的树冠犹如一个硕大的绿伞的时候,它身边的所有伙伴,包括它已沧桑的母亲一同,被一台壮牛般的机器逐个砍倒,并碎其筋骨,挖其根系,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后,那一夜,整片原本密密的柳林,只留下了老柳树独自孤独地立在那里,那日夜里,雷雨大作,狂风急雨,老柳树痴痴地站了一夜,把满眼的泪水,洒得满地都是,翌日清晨的太阳升起,微风吹过,老柳树在刺眼的晨光中缓缓抬头,用满身的水珠,祭奠身下破败的家园,以及随着机器而远去的亲人。老柳树只记得,那时它的家园被征为商用,它脚下的泥土将被水泥覆盖,它的林子不再人们需要,而它,唯独它,被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太过高大,或许是因为太过茂密,它只依稀听到,它将作为见证者,继续守候在这片曾经的故乡。

  那日风雨过去,至今已有十年了吧,老柳树的记忆不再如以往,但唯独清晰地记得印在它脑子里的那片林子,就像这十年里,它整日看到的荒地一样,如此清晰,欲罢不能。那当年的少年,偶尔还会来,满面皱纹,像极了它身上那层斑驳的树皮,而那一头稀松灰白的头发,与它此刻的枝蔓酷似。他总是一言不发地矗立于它的身下,他总是默默地拾起它身下的干枝,他自始至终,沉默不语,浑浊的两只眼睛里,干巴的像这片荒原上的沙子,而每每此刻,它,这位年已半百的老树,则更像一位看破红尘的长者,用它僵硬的枝丫,摩挲于老者佝偻的后背,像极了战场上刚下来的一对疲惫的战士,或者,更是像极了两位饱经沧桑的恋人在相互依偎,互诉衷肠,就那么静静地,用沉默和遥望,陪伴着彼此。这样的日子,在这十年里,他们彼此珍惜倍至,毕竟那当年的少年,或者说今天的这位老者,早已跟随儿女进城享受“天伦之乐”,距离使他们变得彼此遥远,仅仅在年终岁尾的这一次拜会,是彼此仅有的探望,老人悲悯着这颗孤独的大树,而老柳树,更在同情着这位当年培植它,而今看似圆满,实则和它一样寂寞的老人,在此没有语言交流的挚友之间,竟然没有了物种的隔阂,他们是彼此老来唯一的记忆和存在于心底的朋友。

  老柳树就这么呆呆的回忆着它生命中的五十年,以及这五十年里留给它的所以记忆,从天明,回忆到了又一个天明,在一声撕扯般的轰鸣声中,老柳树苍老的身子,轰然倒地,昨夜细雨,留在心口的那碗水,随着老树一起,泼洒在跟下的泥土中,权当是一杯祭奠的清酒,祭奠身下荒芜十年的土地,祭奠身下早已随风而去的枯骨,更在致敬,致敬曾经的密林,致敬曾经的哪位少年,更在致敬孤苦坚守于这片恍惚的土地上十年的老树。这碗水,也许还是老树噙了十年的眼泪,在自己倒下的瞬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泼湿了自己早已干巴的枝干。

  又是一个新的年终岁尾,白了胡须的老人,静静地坐在对岸,望着眼前那片曾经的荒地,三栋高楼,犹如侵略者一样高傲地矗立在老柳树曾经的那个位置,楼的外墙以绿色玻璃贴装,高大得似乎在故意让人淡忘老柳树伟岸的身躯,阳光下,绿绿地泛着光,让人不敢睁眼,老人摸了摸靠在腿边那根柳枝做成的拐杖,两眼,干得像一片三伏里的河滩,那血丝儿红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