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散文随笔
楼筒里同住者几户孤老,说是孤老也不是没有儿女,只是儿女成家立业又相距甚远罢了。这些老人六十至八十之间,除了身体有点微恙,倒还算得上硬朗。夏至的时候这几户老人的门上都别了一束蒿草,说是蒿草的味道可以避除蚊蝇,这个岁数了图个耳根清净,蚊蝇的声音虽小,却及其烦心。这话也不假,听到耳朵里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盛夏,那是一段纯净快乐的日子,散发着蒿草淡淡的味道。
具体从哪天起算是夏天,我很模糊,只是觉得隔三差五的下雨,雨过之后树上的蝉可劲儿地聒噪,这就算是夏天了。夏天的雨说下就下,满街筒都是水,有石子儿的地方雨水流得清亮亮的,那时我想山间的小溪也不过如此。下雨的日子里我常常戴着大草帽,拿着一只小红桶加上一把煤铲,凑上三五个伙伴,水沟里捉鱼,水塘边上玩泥巴,回家的时候身上淋得精透,胳膊腿儿估计脸上应该都是泥巴。那泥土的香味儿,带着水珠儿草叶的香味儿,现在闭上眼睛仿佛还在鼻翼里打转儿,甚至于我都觉得自己躯壳里这颗善感的心,都是在街筒里随着潺潺的雨水淌出来,在泥巴里用脚丫踩出来的。那份浑然那份干净,就像一面镜子,让我常常站在镜子前,揣摩自己,猜度自己,生怕在岁月的流逝中恍然丢失了自己。
那时候少不了的还有蒿草,夏夜的露珠,夜空里遥远的星星,那时我们躺在房顶上直到整个儿星空在西天倒垂,身边的一堆燃灭的蒿草,袅娜着最后几缕香气。亦或是在场院里讲故事,捉迷藏,蒿草这一堆那一堆的燃着,连牛棚里都会有,玩累了拿着葫芦瓢在水井前舀几瓢凉水冲个澡,就钻到蚊帐里听着窗外青蛙或者蛐蛐,再或是不知名的什么在草丛中浅吟低唱中渐渐睡去。我大概就像酱菜一样,每个细胞里都浸满了儿时的味道,在生命的起始里,那个才是正真的自己,只是随着岁月的变迁走走停停中,暮然回首看着站在泥巴上的自己向我挥手微笑。写到这儿我想起了黛玉葬花词里的一句:质本洁来还洁去。虽然黛玉的心境与我的不同,不过生命的本质大抵都是如此吧,怎么来的得保证到最后自己囫囵的`回去,不要到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不见了原本干净的灵魂。
早上或者午后出去,常看到这些老人在树荫下靠在躺椅里,闭着眼睛慢慢摇动着蒲扇,安静而又遥远。傍晚的时候脚边弥漫着一堆蒿草,蒲扇也放在脚边,带着花镜,手里认真的择着青菜。他们已在岁月洪流的尽头坦然的徘徊,神情是那样淡然,而我头脑里每天萦绕着生活的琐碎,不管是对或者错,都让我感到惶惑,俗不可耐中那面镜子似乎已被自己遗失在风尘的角落,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一副脸孔,许久都没有去确认去辨析了。
我每天这样的心事重重,脸上写着烦躁,在家务工作孩子老人中打着自己人生的转转,除了头晕脑胀,还是头晕脑胀。晚上回家的时候,孩子一脸灿然的从伙伴中归来,手里攥着一束蒿草,蒿草上趴着两只知了猴儿,老妈,老妈地喊着,整个儿楼同里大概都听得见了,没过孩子的头顶,我又看到了戴着草帽的自己,在流淌的雨水里欢快地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