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影草的散文

  这是发生在老家十年前的事情。

君影草的散文

  当时,牛娃第一次来英子她们村里收麦,仅十五岁,是麦客里年龄最小的麦客。一张国字型脸上透露出的全是憨厚;一双丹凤眼清澈如潭水一般,幽深而洁净;他的话语如山泉一般不急不缓,但总泛起快乐的涟漪,让人自然感到亲近。牛娃比英子才大两岁。总赶在麦田成熟之前而来。

  连续四年牛娃都给英子家收割麦子,英子和牛娃熟的就像米汤一样——很是黏糊。牛娃不但给英子家年年收麦子,也把英子的情窦初开的小鹿一样的心收获了。

  但是,连续两年从陕西来的收割机代替了过去的麦客,牛娃从此杳无音讯。英子的世界里,只有牛娃来村里的第二年,从田间移植送给英子的一盆君影草,每天还静静的在窗台上陪伴着英子。那段温馨的日子如君影草的芳香,滋润着英子的心田,其实,那芳香更像山沟里他们当年大喊一声:“牛娃!”之后的袅袅回音,在凝神静气中,感觉到自己生命里的每一条沟壑都有牛娃的气息。忽明忽暗,若隐若现,让她纠结不已。

  牛蛙怎就不来了呢?两年前,牛娃对刚刚高中毕业的英子说:“我是你生命里的一棵草,一棵年年岁岁、生生死死为你而长的草。”他两偷偷的恋爱了,她一天不见牛娃心里就感觉空落落的,她想牛娃也一定离不开她。英子想不通的是,这一走怎就杳无音信了呢?

  那年的秋天,君影草一排的红红的果实像击打乐器一样,在英子的目光拂过之时,便有无数浪漫的音符从她心底掠过,叮当作响。但这两年,春天君影的花开了落了,还是不见牛娃;秋天君影草的果子红了退了,依然没有他的音讯。英子天天浇灌着君影草,浇灌着自己的孤独而落寞。过多的水分和她的思念一样,英子和花都显得萎靡不振。

  闺蜜对望着常常对君影草发呆的英子说:“麦客,就是秋天风中的蒲公英,满世界都是他们的家,留不住的。再别想了。”

  英子不相信牛娃是蒲公英一样的人,她说:“牛娃就是君影草的一片叶子,另一片是我。”英子嘴上说着,但她感到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像蚂蚁一样镂空自己的心,思念的潮水终会变成一种绝望咆哮而去。

  英子的两个弟弟还小,父亲早逝,就是母亲的辛劳加上自己,这点土地的收入也根本无法供养上学的弟弟。她知道落榜的自己除了随着村里的姐妹去城里打工,别无出路。

  但她心不甘,她还想再等等牛娃。

  牛娃对自己说过:“我不是蜜蜂,在千万朵鲜花中酿造自己幸福的蜜汁;我是一只飞不高、也飞不远的麻雀,和你同住一个院子,和你一起向往麦田,而你的心就是我的窝。”牛娃说他离不开自己。英子嫌牛娃油嘴滑舌。牛娃又说:“那我就做一株君影草,君影草的'两片叶子——一片是你,一片是我。我们在一个盆里,在一个茎杆上,一同开花结果,那一串串花朵——就像我们生的孩子。”英子还记得牛娃说时自己害羞地捶打牛蛙的情景:她真的使劲地打牛娃,把牛娃打急了,牛娃顺势抱住了她。他们有了第一次初恋的吻…….所以,英子无数次的梳理往事,都坚定的相信牛娃深爱着自己,就像农民爱着自己的麦田。

  英子知道牛蛙的家,但她不敢去找牛蛙,因为,要让村里人知道一个女娃娃找男人,她和她的家人将无顔在村里子活人。

  三年了,第一年,牛娃在英子的心中,先开始像一颗糖在英子的心中溶解,然后就是甜蜜;第二年,牛娃像一粒盐在英子的思念中融化,咸涩代替了甜蜜;今年,英子说起牛蛙,就像嘴里爵着一颗五味子——酸甜苦辣咸样样都有。英子无法说出对牛娃的恨或者爱。

  又是麦子成熟的秋天,看到收割机收割着大片大片金黄金黄的麦田。英子像三角地里死角上的麦子,躲过了收割机的收割,等待牛娃和他月芽般镰刀,注视着田野最后的风景。她在心里暗暗发了一万遍的誓言:要死也要像麦地里遗落的麦子,闻着麦客牛娃的汗和旱烟味去死。因为一个割麦子不惜力气的人,同样会用一生去爱一个人的;也只有汗珠才配做一个农家女子的爱情礼物,因为那是从生命里传递的最为真诚的爱的结晶。

  英子坚信牛娃是爱自己的,但看到收割机帝王般拥着后宫万千而去,英子像一株秋天遗留在田野的麦子,孤零零的伫立在冷冷清清的大地上。

  冬天,下雪了。牛娃送给英子的君影草和英子一样憔悴。

  牛娃知道自己的地址,英子幻想着有一天牛娃也给自己发来这雪花一般的情书。每当这时,英子的心便会又一次激动起来,雪花像夏天的蝴蝶,让她落寞的脸上展现出夏天般青春活力。她把一把雪花攥紧紧在手心,然后慢慢松开手指,看着雪花渐渐融化成水。心里酸酸的,这水一直流到了她的心底,有些冰凉。而一行泪,从她的眼睛流到脚底,雪地有了深深浅浅被眼泪融化的小坑。

  牛娃没有看见,英子对爱的痴情,稻草人都在传诵。

  瞬间,英子像泄气的皮球变得干瘪。她决定离开养育自己的土地,在十二月的冷风里,浪迹天涯。来年,在另一片土地上,开始自己的新的生活。她要忘记这一切。

  英子看到了窗台上牛娃留下的这盆君影草。

  她想起了牛娃把君影草装在一只方便面盒子里,送她时说这种草是一种药,能治心脏病。之后,她找来一个紫色的花盆小心翼翼地移植了进去。年年,两片叶子绿油油的长着,总让英子回忆起自己给牛娃送饭时嬉戏的情景。那时君影草一串串风铃一样白色的小花,在秋天早变成了一串串整齐下垂的、红色的、圆圆的果子,总让英子想起牛娃幽默的表情和自己娇羞里银铃的笑语。特别送饭时她偷偷地打小鱼儿的屁股,似重若轻的力度,纯粹就是懵懵懂懂爱情最为直接的挑衅,现在摸摸脸颊还发烧呢。可他怎就不来信呢?也许牛娃和自己一样,习惯遐想而不习惯交流。

  六年的每一个日子就像夜晚浸泡在水里的星星,美丽、闪烁、却无从捕捉到。让英子无限的惆怅和伤心。

  英子恨自己当时的懦弱。“相思的泪水就是一片死海,可海里怎就淹不死这条牛娃呢?”有时,英子也恨牛娃。

  她一遍遍的回忆着牛娃讲述的山里放羊的那些有趣经历,想着牛娃小牛犊一样充满精力的劳作身影。

  她在书上查过君影草,性味:甘苦温,有毒。主治:心脏病引起的心力衰竭,心房颤动,心脏浮肿。用法:君影草粉末,每服一份,每日两次,水冲服。英子感到自己的心力因思念而衰竭,她想把这盆君影草当草药吃了,但最后她还是没有这样去做。

  英子只知道君影草确实有毒。因为这盆君影草,让她渐渐衰竭的心更加衰竭。想到这,英子的眼泪又不由自己又掉了下来。她告诫自己不再想牛娃。

  这年春天,二十三岁英子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去打工,村里人说收割机公司的人与村里人签订收割合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家门口也来了一辆小轿车,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下来的竟然是牛娃。

  牛娃给英子是这样说麦客没生意之后,三年来,第一年他在收割机厂家打工学习维修,第二年,他跟着收割机服务公司收麦子,今年,他借账凑钱自己注册了个农资服务公司。就忙忙来看英子了,英子村里也是他的第一笔生意。他知道英子是自己的女人,命里注定的!他知道英子在等他。

  英子对她的闺蜜说,那天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有眼泪不争气的流。牛娃和英子见了的第二年,他们就结婚了,后来听说过得很好,生意更是好得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