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柳叶的缝隙的散文

  下雨了,阳台一角下水管里的滴答声在浓浓的夜色中格外的清脆悦耳,那声音就像按键被琴师轻轻地抚摸而产生的共鸣一样,久久地环绕着,在这个让人无尽遐想的小镇里。

透过柳叶的缝隙的散文

  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却有着一个光辉的名字——长城镇。

  八十年代的长城镇刚刚迎来改革的春风,处处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景象。我们的村子紧紧挨着一条瘦瘦的小河,老一辈的人们都叫它“行洪道”,据说很久以前这里是辽阔的平原,有一年发大水,洪水一路狂飙如猛兽般撕毁了这里的土地,就留下了这样一道蜿蜒的奇特的风景线。

  小河西岸的转弯处有几棵很粗很粗的柳树,它们不是很高,主干的皮肤黝黑粗糙,深深的皱纹,看上去虽然有些老态龙钟,可是每年都能见到它们抽出嫩嫩的细细的幼条,我折服于它们生命的顽强,更对于它们老幼的巨大反差滋生着伤感。它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枝干交错,身体齐刷刷地向着东面倾斜着。

  春天悄悄地来了,一望无垠的原野,就像瞬间诞生在画师笔下的一幅绝美的油画,绿油油的小麦,金黄金黄的油菜花,腾腾向上蹿起的大蒜苗,尖尖的小竹笋,蒲公英带着懵懂默默举起小灯笼,老柳们也不甘示弱,迎着东风拼命地向外挤着嫩芽,每个小枝丫上都颤动着小绒绒。“永哥,永哥,我要戴柳枝帽!”邻家小妹怯怯地摇着我的手臂,“女孩子家也想戴柳枝帽呀!”我用食指轻轻地捅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叫小玲,比我小一岁,圆圆的脸庞白里透红像极了苹果,鼻梁不是很高,双眉还算清秀,一对大眼睛里堆满了聪明。我小时候很瘦,上树堪比猴子的速度,答应她的话音未落,人已到了树上。可就在我伸手想折断柳枝的时候,心底忽然荡起了一丝丝的不忍。“快点呀,永哥!”小玲焦急的声音在柳树上空回荡着,透过柳枝的空隙,只见小玲昂着头,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期待,两只小手使劲舞动着,薄棉袄上的碎花衬着那双小花鞋,像是一朵绽放的美丽的小花儿,好看极了!

  忽然,一对燕子唧唧啾啾秀着恩爱从我的位置掠过,落在了另一棵树的树枝上,它们仿佛刚刚经过长途跋涉,刚在树枝上站稳便凑在了一起,俨然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我折了几根柳枝,滑下树来。半袋烟的工夫不到,插满小花的草帽已经戴在了小玲的头上,把她乐得跳呀唱呀,最后竟然转起圈来,糗得有点发黄的头发随风飘舞着,咯咯的笑声在柳荫里弥漫开来……“啊!”小玲突然尖叫了一声,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潜意识告诉我,她肯定是崴脚了,来不及多想,我就窜了过去。小玲的眼泪无声地滑落脸颊,强忍着疼痛的她紧紧咬着下嘴唇,小手默默地揉着脚脖子。我蹲了下来,左手托起她渐渐红肿的脚,右手握紧脚面,左右轻轻扭动着,小玲呻吟着,嘴唇咬的更紧了……一盏茶的工夫,小玲的脸上再度堆满了笑容,她试着想站起来,但是没有做到,眉梢皱了皱,翘起的嘴角吸着凉气,我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她紧紧地揽着我的脖子,下巴磕在我的肩膀上,“永哥,长大了我要嫁给你!”小玲冷不丁冒了一句,那一年,她才八岁。

  我最喜欢家乡的夏天了,有时候几天的大雨,小河就长大了,岸边草丛的蛙鸣伴着鸭鹅戏水的声音,再加上老柳树上群蝉的高歌,那情景别提有多美妙了!用弹弓打知了是我的绝活,基本上是弹无虚发,小玲是我的忠实小跟班,我打她捡,顺便捎带给我捡点小小的圆圆的鹅卵石,不用多久就可以打满一小袋,然后回家冲洗几遍,在铁锅里煎着吃。每次我都是吃知了的肚子,脊背上的那点瘦肉都给了小玲。

  八三年,我们都上四年级了,早出晚归形影不离,小玲的胆子也被我给带大了,闲暇之余,我们就会爬到老柳树上那根平平的大树干上,可以透过柳树叶子的缝隙看到那遥远的`天际。“小玲,你喜欢遥远的大城市吗?”“喜欢,我最向往北京和上海了!”小玲的声音顿了顿,“不过,我还是喜欢这几棵老柳树……”我慢慢地抬起了头,恰好撞到了她如水的目光,清清澈澈的,好像荡漾着千言万语……

  青春的时光总是转眼即逝,由于家庭经济的困难,再加上父亲早早的离世,我高中没上就辍学了,虽然没有踏进梦寐以求的名校的大门,但是我求知的欲望,激励着我。我白天务农,晚上看书学习。小玲考进了名牌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高举着通知书围着我转着圈儿,我为她感到无比的欣慰。

  小玲走进了象牙塔,我进入了“农业大学”的校门。一年的光景,手艺可谓练得炉火纯青,不管是小麦、大豆、玉米还是大蒜,我都得到了科学种植的真谛,产量是一年比一年增高。我还无师自通,二胡、葫芦丝、笛子啥的,我都会演奏。没有小玲笑声的日子里,是音乐解救了我的孤独。

  转眼又到了夏天,学校该放暑假了,老柳树陪着我翘首以望玲子的归来。记得那一天傍晚很热,被烘烤了一天的柳树叶仍然没有缓过劲来,坐在那个余温尚在的地方,微风习习,长长的柳叶亲昵地抚弄着我的面颊,天长日久的相处,好像它也懂得我压抑了太久的心事。

  “永哥……”期待了很久的声音,划破了沉闷的宁静。柳树下的小玲,宛若天外的仙子,亭亭玉立,一袭长长的白色连衣裙,及腰的长发,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洋溢着清纯的秀气,会说话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在那根树干上,我第一次吻上了她的泪……

  “永哥……”妻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从背后紧紧地搂着我的腰。三十年过去了,玲子依然风姿绰约,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我们的相知相守,没有浪漫的山盟海誓,可是这些年这一路的点点滴滴,都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