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散文随笔
“长大了我想当个老师。”
记得小学一年级时班主任问我们这些祖国未来的“花朵”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她先点了个班里功课第一的班长问道:“长大了你要当什么?”
班长神色肃穆,自豪而朗声说:“长大了我想当个老师。”
然后班主任欣慰的笑了,笑容真的如花朵一样,把脸上那些褶子淌畅得平滑,然后她就看着我们问道:“长大了愿意当老师的同学们可以举下手。”
那些女生庄重地齐刷刷的举起了娇嫩的柔荑来,“那你们剩余的男孩长大了想当什么?”
老师排除了那个功课甚好的班长再问道;“哦?那么长大了想报效国家的同学举一下手。”
然后除了班长与我外其他男孩都举起了手,这时老师的花更加灿烂了起来。抑或当时她并无注意到坐在尾座的我,所以便自满地总概说道:“在此老师先预祝同学们有个美好的未来,梦想都得以实现。”
时日总是这样,缓缓的就过去了,春来秋去,自老师恭赞来,过了多久我算不出来,抑或懒得记吧,只知道当年坑坑洼洼的路面不知何时铺盖了混凝土,当年为了一只蚂蚱蹲在小路旁的簇草现也枯焚为了烟囱里的白蛇,吐着信子呲牙蜿蜒地往空中钻去,但它不知道,就算它再努力,再殷勤,它也只能是那蛇而已,到了云里雾里也只是白折腾的异类,还有呢?还有的是,不知何时归家路上的小桥边筑建的水闸被涂得五色斑驳,那久未转动的钢筋闸门盖上了发黑发黄的锈迹,触目惊心的。
这闸门像柏林墙般砍分了那条本应淙淙流动的小河,河源头的那边不知何时被填盖上了幢幢高楼,栉比的店铺喧哗着它的繁荣;而河尾巴却变为了住宅区的排污点, 每每路过见到的是溜溜泄下的浊液,载着浮着一袋袋小岛似的垃圾,红的绿的黑的垃圾袋异常缤纷,不时滚冒出来的泡泡让我不止一次想着有钱了该不该把这河变为沼化池,这也是功德造化四邻的壮举啊;后来,看到佝偻讨食的老鼠在河边欢愉地驰骋,这念头便被我捻灭了;不容易它们才有了一块乐土,我可不能成为桃花源里的武陵人啊。
冬去夏临 ,时日总是这样,缓缓的就过来了,我们道尽了最后一句离别,劝喝尽了最后一杯酒,颂歌尽了青春不悔永不分离,然后倚撑小桥栏杆倾吐尽了最后一口黄胆液,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再联络时,莫不是投身假期工中抑或已在旅途,也不知道谁还记得当年的宏愿,投身于育人抑或护国,但;总有那么两个吧,会有那么两个的,譬如那个刁蛮孟浪的女孩,曦二娘;譬如那个纤瘦尔雅的男孩,明少。
在接到他们告别前我正呆滞地候在家里等着高考补录。他们的来电骇得我目瞪口呆,待缓过神来想着劝导一二时传来的却只是话筒里悠长的嘟声。那晚我辗转反侧,遽想爬起床来扯着那个业已退休的小学班主任衣领歇斯底里咆哮:“看看你都教了什么!”
我那不靠边幅的臆想只构画过哪天里把互相痛恨着的班主任塞在一笼里添上几块石头来个尸沉渠底扔在河尾巴里,却实在描绘不出那个体育女曦二娘即刻就读幼师,而那个美术男明少将去服役;我只得啼笑皆非喃喃地说了一句祝你好运,抑或为了他们,抑或为了他们身边的人吧。
曦二娘的刁横那些同级男生都领教过,言语上若有龃龉;缓一缓吧,动个手再接着聊,然后男生无缘故地劈头上挨了一抽,轻了的就眼冒金星,重了的,怕也痴呆了吧;还好的是,她没重手过,而男生绅士导入的涵养比较好,都会急忙改口,顺着她意思,悻悻地笑着。若是不讲绅士,也是可以的,反正至今我没发现哪个男生撂得过她,体育男也不除外。
曦二娘那稀疏的绒须,隆起的肌肉,一头蓬隆的短发,黝黑的肌肤,一切皆比猛男更猛。不想,现在的她踏上了高跟,涂起了眼影,肢干变得匀长,皮肤白皙,还有长发如瀑般洒在不盈一握的纤腰;呵,真是女大十八变,而她,竟可如彩泥般,一捏一揉,换了个人。
过年前我给她去了问候性的电话,她在电话的那头扯着嗓子大呼大叫的:“老娘在大连看帅哥。”“就当个幼师你还跑大连去?”我讶然问道,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喘气和踢踏的步伐声,她气急败坏继续嚷道:“读个犊子,那些犊子矫情得要命,不干了,不干了!”末了是一声尖叫,我该为祖国的下一代庆幸还是为她鲁莽的决定懊恼呢?可电话那头传来那声断断续续的嘟声反让我喑哑无言。陡然的,我想起了当年在她面前低眉顺眼悻悻笑着的男生们,那份无力的悲怆上定然蕴含着些许不可言喻的欢愉吧,阔别重逢的唏嘘里,我们不自觉地就提到了女孩曦二娘,提到了她的刁蛮,提到了她的'孟浪,提到了我们无可奈何的绅士,也提到了她现在的妩媚动人,只是,我们都觉得那个黝黑得如老熊般暴躁的女孩更为美丽,罢了。
过年前我赖在老表家里。老表家经营着快递点,不食嗟来之食的我偶尔也充当半个员工,那些取物寄件的时常有那么几个喜欢嘶哑着自己的声带,让人反感;而,却有那么一种职业的人从不登门取寄,她们集居于一条街,抑或一幢楼内,那里,我们称之为红灯区。
记得第一次被老表遣派时他对我暧昧的一笑,并没披露鳞毛,只是说,那是个好地方,把巷口小道都记熟了,以后也有个好办事的经验。于是乎,我便揣怀着猜忖和忐忑出门了,当站在门槛前时我羞赧难当,澎湃的内心浮现的是,若母亲知道这事,老表必定血溅三里。
走过幽黯逼仄的长廊,我心里默诵着电话里女人交代门牌;首次发现了原来红灯区也不定与香港电影所放映的红红绿绿地闪烁变调般,非那样的奢靡放浪。而是一条长廊里,鳞次列立的房门或开或掩;开着的寓意无客,无客的女人或慵懒地躺在床上拨着手机,或倚靠在窗栏眺望,姿态不一,抑或某种意义上姿态一致吧。那些女人,饰妆黛粉的没几个,而乌头垢面却寻不出一个来,乍看之下与街巷聒噪的妇女一般,且两者又不一般,妇女的眸里常闪烁着锐利的精光,而她们眼眸里却是混淆的茫茫和漠然。
我敲响了敞开的房门,示以礼貌,房里那个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床褥的女人遽然停下了手底工作,惊异转过身来打量着我,那股门槛外的羞涩猝然的又涨上了我的脸,通红通红的如挤破的车厘,她看到我侧挎的单耳背包水印着XX快递便微笑对我说道:“进来吧。”我讪讪一笑,踟蹰着小步在背包里翻捣出单纸和笔来,涔着小汗递了上去,女人盈笑着把房间唯一椅子挪到我跟前,接下了据张和笔便坐在床沿填了起来,我目光索索地打量了一下房间;一张床,一个小衣橱,还有一张我坐着的椅子。有顷,女人把我唤过神来,她把一小硬纸箱装着的营养药材类顺带纸和笔捧交到了我面前,当我伸手接过时她向我道了谢,我结着舌头涔着虚汗混淆着告诉她其实上门称磅过会便宜多的。
她的眼睑弯的如一轮新月般愉悦地说道:“不了,我怕碰到熟人。”
我赧然自己的愚拙说了不该的言语,但她并不执怪,欢愉地把我送出门外,再次道谢携带道别。
归途时我路过了小桥,猝然的一尾肥重的塘鲺在河尾巴处扑腾拍开了油黑的水面;原来绵绵的白沫交织如网面的漆暗处,阳光终日不透的漆暗处,那里也顽强生存着鱼类啊,那些鱼类应该也有自己眼里的一套光彩吧;只是,光彩可能只是漂浮的塑料袋而已,那它们看到冒腾而出的气泡是否也会雀跃地欢愉呢?
除夕夜的早上,天濛濛时我穿行在熟络的街道,空气冷冷冰冰的,喘息而出的氤氲缠绵地萦绕在我跟前,我驻足于人群里,懒得驱散这些雾气。温文尔雅的男孩明少穿上制服与同僚在簇拥的人群中心像嗾羔羊似地敞开红蓝变幻的羊圈让那些特殊职业的女人往里钻,人群里聒噪着粗鄙的字眼,侮涩的字句像滴滴答答的水珠,哗哗的倾泄啊,声势浩荡里,一道道剪不开的水帘。我看道那曾经弯得如一轮新月般美丽的眼睑现在厚重地往下垂,眸里的光芒涣散,散得和绚丽的阳光一样,七彩的,支离破碎的,虹。
年四入夜,我庆贺明少服役归来,两人空乏素味地对斟,为了削减窘态,他谈及了自己的第一件案件,我静静听着,手执酒瓶往他杯子添酒时我喃喃道:“你说是这藤黄赠予了这酒的味道还是因为这酒的味道才藤黄呢?”
他茫然得看着我瞪目应道:“啊?”
我莞尔一笑,举杯说道:“没什么,祝你前途似锦,最要紧的是弘扬正法,匡扶正义。”
他呵呵地举起杯来,然后,我们一起往腹中倒下了河尾巴里的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