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花谢时抒情散文
街角旁有一个废弃的报刊亭,亭子边上有一株木槿树。九月,骄阳还充满骄气,木槿花却暗自谢了。
平日从这儿走过的时候,木槿花红满一树,那是一种水红,不太热烈,也不骄矜,开久了便淡,一种苍白的淡。
我从乡下来到城里,对这株木槿特别感到亲切。不为别的,就是一种直觉,也许我对乡下的篱笆情有独钟。木槿在还没有长高的时候,常被菜园的主人用来隔成篱笆,夏秋两季在园子的地畦之间开出稀疏的几朵花来,淡月疏星一般,叫你时时记得它。
那天我仍然从街角亭边经过,在报刊亭边稍停,看见这株木槿树阴下有一老一少两人蹲在那儿,模样像是爷孙俩,手上各捏着一颗烤红薯在吃。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还交流着什么。少年细细地剥去外皮,将那有些焦糊的薯皮攒在一起,放在一片塑料袋子上,大概准备过一会儿扔进垃圾箱里去吧。爷爷吃得很慢,似乎在细细地品味,似乎红薯里的甘甜快要漫上他的眉梢了,瞧那一脸的微笑。
这情景令我想起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在焦渴的夏天午后,畅饮一大海碗茶水;或者在冬天的炉火旁,吱吱喝干了一杯八角老烧,才会有那种微笑,满足里充盈着惬意,凡俗中透射着自得。只不过我那时没有这少年幸运,这少年只要一招手,对面摊位上的主人就送来一瓶汽水,或是一挂香蕉。
少年当然是立即放下了红薯,拿起香蕉。他一瓣一瓣剥开香蕉皮,正往嘴里送的时候,老人飞快地做了一个叫人难以理解的动作———他撮起塑料袋上的薯皮塞进了自己的口中,连同手上的那颗薯蒂一起大口大口地嚼起来。少年也许有所发现,也许习以为常,他侧了一下目,喝了一口汽水;老人愈加满足似地微笑着,然后站起来,吩咐孩子赶路……
木槿树下空出一片地方来,绿阴还在,刚才弥散着的薯香仿佛也还在。一老一少已经走远,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这个小城,像这样赶过来走过去的乡下人每天都很多,即如那位老人吃着烤红薯以及红薯皮的也并不鲜见,可是我们往往不以为意。并不是饥饿使然,更不是老人悭吝,就是一种难以改变的习惯。“药不死人的,怎么不能吃?”我的耳边仿佛还挂着祖父辈的教诲和责训,那声音就在当年的'火塘边。当然,你可以将老人的境界拔高,除了简朴之外,还有对美好生活的珍惜,还有对下一代的言传身教,还有“吃得苦中苦,才成人上人”的期望……但是,眼前的老人似乎什么赞誉都不要,他要的是一份本真,就那是“红薯皮嚼起来更香”。
是的,他不像某些贵族吃腻了山珍海味回头再来吃苦菜,并以此津津乐道;他过的是一份淡定的日子,细水长流,云淡风轻。在人来人往的街面上,他的动作与行为难免有些庸俗,然而一切高贵与奢华的生活方式,都只能是夜晚霓虹灯的华彩,或者像秋天里苦楝子的外壳。我们责备一个乡下人的土气,实是在拔一株花木的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