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疳疳散文
正月二十三,燎完疳疳,年才算正式结束。
好多年,都没有燎过疳疳,今天,一样燎不上疳疳,心里有向往,亦有许多的怀念与不舍。胸腔里就涌塞着一丝思念,于是,“毕毕剥剥”柴火的燃烧声便在眼前跳动着,一起跳动着的,还有大人、孩子、大人抱着孩子、大人抱着小动物从熊熊燃烧的火焰上一跃而过的欢欣,鞭炮在火堆里鸣放的噼叭声,孩子们快乐的笑声……
我的家乡在陇东一个小山村。小时候,农人做饭烧炕都得用柴火,这就需要有人从野外拾掇柴火回来。一般都是大人们去山里挖劈柴、酸枣树、长的硬气的野草,拿回家,晾晒干,在自家门口方方正正地码起来,在漫长的冬日可以用。
地里庄稼收割完了,高粱、包谷等的茎根、小麦茎甚至扫到的树叶都被农人晒干、仔细堆码后用来给牲口铡草、烧锅填炕。农人们,日日月月,年年岁岁忙忙碌碌,就为简单的衣食温饱,儿孙满堂;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劳作着,眼神平和,物欲清淡,像脚下的黄土地一样沉默坚实,把所有的苦难、辛酸、喜悦、不易都深深埋藏在那一块块土地里,汗珠子砸开土疙瘩,从不叫苦喊屈,顽强有尊严地活着。
但是,他们却是极为尊崇传统,敬天畏地,向往幸福快乐的。一年中每一个日子做什么事,那是马虎不得的。就像正月二十三的燎疳疳一样,那是一定要燎的。耍了一个正月的社火,只有在燎过疳疳后,才能小心翼翼地将行头用具收存。
正月二十三这天,若是晴天,大人小孩就去野外捡拾柴火,拔干草回来,在家门口堆放起来,只等天黑后拿来燎疳疳。
白天,奶奶就坐在炕上,带着老花镜,拿着剪刀、纸,剪疳娃娃,疳娃娃层层叠叠好几层,奶奶用细木杆子挑了剪好的疳娃娃,插在左右门框上备用。
盼啊盼,天终于黑了,孩子们催促着爷爷点疳火,爷爷总会说:再等等,天还没黑透呢!一边出去看乡邻门前的火点着了没有。假如有一家乡邻门前燃起了一团火,孩子们就兴奋地喊叫:爷爷快看,谁谁家的火都着了,我们也点火吧!爷爷笑呵呵地,吩咐叔父们点火。倘如有风,火借风势,疳火就会燃烧得很快很旺,第一次,必是爷爷抱着小孙子先迈过去,然后,孩子们欢呼着从火苗上一跃而过,半大的孩子,就由大人夹住胳膊,放在火苗上左右晃荡,因为大人即抱不动他们跳过去,他们自己心急等不到火稍微小些,又不敢从大火上一跃而过;待火小些,叔父们将小脚的奶奶抱了,来来回回从火堆上走过,奶奶张着嘴,满脸幸福。
于是,疳娃娃、春联也在疳火里被付之一炬,自此,农人们滋润消闲的日子结束了,新一轮的春耕秋收又来了。
疳火映照着农人结实红润的面庞,火焰在他们羞怯的眸子中跳跃,年里,存备在肚肠里的.油水,将在脚下的黄土地里逐渐消释。农人们坚信,燎过了疳疳,今年保准百病不生,还五谷丰登呢!
待疳火燃尽,爷爷用大扫把在还有星星点点的灰烬里拍打,按照拍打出的形状,来判断今年哪一种农作物产量高,据说很准呢。
火熄了,孩子心里盼望着再燎一次疳疳。孩子们也知道,也只有等来年整月二十三了。凡事,都是得遵守规矩。
灰烬,在孩子们脚下渐渐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直到再也看不到一星点火星,爷爷再反复试探火星,直到确认万无一失,才回屋歇息。
这晚,总有几家人的麦草摞因为燎疳疳的缘故而熊熊燃烧起来,惊动了整村人去救火,狗叫人喊鸡鸣,虽说,脚下有潺潺流动的河水,可总归是远水不解近渴。火借风势,烧的是一塌糊涂,有时还会把相邻的麦草摞等引燃,这一年,这几家人烙韭菜盒子烫面饼引火,就得借用邻家的麦草。
“把他家的,这燎个啥疳疳呢!明年再不燎这球毛的烂疳疳了”农人骂骂咧咧。心里气鼓鼓地,可是,到了来年正月二十三,这门口不点燃一堆旺旺的火,这日月还能旺起来吗?身体还能好起来吗?
柴火没了。这疳疳,还得燎。就像这日子,无论如何难肠,心里总要留存一丝希望,让阳光透进来,心田暖起来。
我在回忆燎疳疳时,故乡的疳疳,在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里,在孩子们愉悦的笑声里,怕早就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