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遥想父亲散文随笔
父亲外打工已经一年时间了,明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他还没有回家。这一年来,我连他一面也没见过。刚听说父亲今年不回家过年了,我的心头不禁深深地颤动了一下。窗外正飘舞着漫天的雪花,我忽然特别想念父亲。
父亲是一个地道的农民,他的大半生都是在黄土地里度过的。我们家有五个孩子,家庭负担特别重,为了养活我们一家,父亲除了种自家分配的责任田之外,还另外承包了近二十亩土地。每年除了种植玉米和小麦等大田作物之外,父亲还会带着我们种一些红薯、花生、蓖麻、辣椒、土豆、西瓜、桃树之类的经济作物。记忆中,父亲基本上没有在家里好好呆过一天,无论严寒酷暑,他都起早贪黑地干活,似乎土地就是他唯一的寄托和希望。
每次当我走在渭河滩的小路上的时候,看到那么多地头的小篷房,就想着父亲近二十年时间就是在这样的小篷房里度过的。父亲那些曾经的岁月,我是不能用艰苦二字概括尽的。没有蔬菜的时候,父亲揪一把灰菜放进锅里;没有辣椒油的时候,父亲在饭碗里只撒上一些盐巴;没有床铺的日子,父亲把桃树叶子折过来铺成厚厚一层;没有电灯的夜里,陪伴父亲的永远是一盏煤油灯;没有雨衣的时候,父亲把塑料纸披在身上遮风避雨……父亲虽是一个出生在五六十年代的人,可是他却经受的是曾经三四十年代人所受的苦难。
每当耳边想起《父亲》这首歌的时候,我总觉得这首歌是在写我的父亲。“生活的苦累有三分,你却吃了十分。人生的甜蜜有十分,你却尝了三分……”每当想起我们姐弟几个上学报名时为学费发愁的时候,想起每到年关筹备年货的时候,想起我上师范和父亲在苜蓿地里割草为我筹备学费的日子,想起烈日下我和父亲推着架子车卖西瓜的日子,想起父亲和人家讨价还价卖辣椒的情景,想起父亲在果园里吃着没有调料和蔬菜的白面条的日子,想起父亲骑着一辆破旧单车往返于在河滩的小路上的时候,想起父亲一个人在烈日下背着竹篓搬玉米的情景……想起那些太多太多的往事,泪水就在我的眼眶打起了转儿。父亲的经历无不让我感触到人生的艰辛和心酸。当他一次次为家庭的经济而犯愁,一次次被生活的重担而压迫的时候,我看到父亲一次次一个人在漆黑的角落里抽着旱烟,吧嗒,吧嗒……虽然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但他的每一个眼神、动作都铭刻在我的心上。
记得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回家的次数不是很多,而仅有的那几次回家却一直都没有看见过父亲的'身影。我知道匆忙中见父亲一面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父亲并不是在很遥远的地方,他就在我们村子南边的河滩上的田地里劳作。
有一次,父亲回来的时候,我和弟弟都在。弟弟调皮地说:“爸,你每天都去地里干活,啥时候才能干完?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去地里,那庄稼不照样生长啊……”大概是弟弟太小,他的话大家都没在意。那一刻,我留心看了一下父亲的眼神,想从他疲倦的目光里捕捉出一些什么东西出来。可是父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倔强的神色一下子写满了黝黑而布满皱纹的脸庞。父亲怎么会丢下他的土地呢?我知道,他情愿自己苦死、累死,也不会放下土地,他每天这样辛苦劳作着,为的就是我们姐弟五人能够健康成长,为的就是能够扛起这个家庭的重担啊!
平时,我喜欢和父亲拉家常,他总是会告诉我一些做人处世的道理。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人活着真得不很容易,要做好一个真正的人更不容易,无论生活有多苦,你都要坚强地去面对,哪怕最终失败了,你也是不后悔的。孩子,以后不要和黄土地打交道,一定要好好读书……”虽然那时我对这话不大能听得懂,可是却把它们记在了心上。如今,我体会着这些话,方才明白他的话语里寄托着一位父亲对子女的希望。
后来,父亲被表哥叫到他的工地上干活去了,他这才放下了那几十亩田地。这一去就是三个年头,每年才回家一次。
去年临近冬天的时候,表哥和父亲还有一些亲戚都回我家了,由于当时人很多,我没有过多地和父亲说话,在招待完亲戚的时候,我很想关切地对他说:“爸,天冷了,你穿上毛裤了吗?”可是一直没有说出口。不是没有机会说,而是一看到父亲,我就心里难过得说不出口。父亲穿的还是那件十年前的蓝色中山服上衣,衣服已经变成了蓝灰色,衣领和袖口上已经出线了,胸襟上还有许多被旱烟灰烧破的小洞;特别是那双布鞋,鞋底和鞋面已经脱离了。如今,还会有谁穿这样破旧的衣服,至少在我们村里再找不到这样的人了。看看我们姐弟五个,个个都穿着时髦潮流,而自己年迈的父亲却……那一刻,我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我怕被父亲看见,便将脸转向一遍,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泪水。那晚,父亲一直忙活个不停,一会儿压面条,一会儿拿着手电筒去地里拔菜,一会儿给我们烧开水,一会儿烧炕,直到临睡前,父亲还为我们铺被子。当时,我很想干了这些自己应该干的活,可是由于表嫂总是要和我聊天,我只好陪着嫂子谈天说地。虽然当时我脸 喜悦之情,可是谁又能体会到我内心深处的感伤呢?当父亲为所有亲戚烧好洗脚水后,这才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屋外的凳子上,拿着一支自个卷制的纸烟抽了起来。我透过帘子清楚地看到父亲在抽第一口烟之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弥漫的烟雾中,柔和的月光下,我看见父亲满头银发,两鬓深陷,整个脸颊已经消瘦得只有两个突起的颧骨,那只拿着烟卷的手上凸起了一条条蚯蚓般的青筋。突然间,我觉得父亲像是夜间一尊壮美的雕像。我掀开帘子,说:“爸,这儿太冷了,其余的事情你就不操心了,去睡吧,我会安排好的。”父亲转过脸,看了看我,吧嗒了两下纸烟说:“你去睡吧,明早还要去学校,我这会不瞌睡。”当时,我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大概十一点了,父亲安顿好一切,看着我们都上了热炕,这才走出了房门。表哥他们还在打麻将,小侄子却要上厕所,我便穿上衣服准备带他出去,可是我还操心着父亲睡了没有,去里屋看了一下,不见父亲的身影,隔壁屋子只有亲戚们在热闹地说笑。我感觉很奇怪,便问小侄子:“爷爷去了哪里?”他很调皮的说:“嘿嘿,我知道的,爷爷已经睡了,在前院门房里呢。”我很诧异:门房是新盖的,里面潮湿阴冷,父亲怎么能睡在那儿呢?我几个箭步走到门房,只见里边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揉揉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定睛看了看,父亲正睡在只铺了一个小褥子的板上,盖着一张很单薄的旧被子。我走到跟前仔细看了看,父亲已经熟睡了,额头露在被子外面。我轻声说:“爸,这儿太冷了,你去里边睡吧。”父亲没有应答我。我只听到一阵微稀的鼾声,我知道父亲已经睡熟了。父亲整个晚上忙前忙后,终于看着我们都坐上了热炕,这才独自安心的睡了,可是他却睡在才盖得潮湿阴冷的门房里,我觉得有些难过。看着这间房里堆满的杂货,再看看熟睡的父亲,心里怎能不难过呢?为了这个家,父亲不知付出了多少?想起这些,我的眼睛里再次噙满了泪水。当我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亮,它正发出明亮温柔的光芒……
已是年末了,忽然下了一场大雪。此时此刻,雪花依旧在纷纷飘落,大街上的行人正匆忙地赶着回家,车站上人潮涌动。可是我的父亲在哪里呢?我想,他还在遥远的工地里,睡着小木棚,抽着旱烟,深陷的眼睛看着飘雪的天空,心里一定在惦记着自己的儿女,惦记着这个虽不富裕但却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