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生活散文
之一
六十年前。
那年我三岁。
有天中午,母亲从田里干活回家。没看到我,就满村子边找边喊。邻家二妈看到母亲急得哭了,就笑着说,“你儿子在你家屋后的菜园子忙活呢。”
母亲连忙跑回家,开了后门。看我满头大汗,“你在忙什么?”我头也没抬,把锅铲子举起来,“我在种豆。”
“那我喊你怎么不理?”
“你没看到我正在忙着吗?”
母亲好气又好笑,“今天你怎想起来种豆的?”
“妈妈的肉烧豇豆好吃。”
“豇豆是春天种的,现在种,到了冬天没长豆角就会死的。”
“冬天会死?人到冬天怎么不死?”
母亲看到菜地里摆着白刀,木桶。桶里面还有水,畚箕里装着草木灰,那水瓢和盛着尿的粪勺放在一起。
“你把尿弄来干什么。”
我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上肥呀。”我忽然想起来,“妈,人身上的尿是怎来的。”
“喝水的呀!”
“喝水的?”尿是人身上的水,那水就是尿了。我突然把水瓢伸进粪勺,舀了尿就送到母亲面前,“你说尿是水嘛,那你喝,那你喝。” 母亲本能地用手挡了挡,尿溅了我和母亲一身。
“别闹了,我要烧饭了。” 看到这些烧饭的家伙全是泥,她苦笑地摇了摇头,“这中饭咋烧啊。”
中午天太热,我脱得一丝不挂睡在屋内的泥地上。一觉醒来,泥地上印了个硕大的虾印。我把水缸里的水舀进木盆,人坐在盆的*。两手击打着水,水花溅到我的身上,脸上,头上,眼睛里。我抹掉脸上和眼里的水,又自顾自地拍打着。
天黑了,母亲从地里回来,我还坐在水盆里。她把灶膛里架着了火,揭开锅正准备加水烧晚饭,可缸里一滴水也没了。母亲只得熄了火,用木桶去村子上的人家借水。
嫌着,嫌着,嫌着就是嫌着急。帮忙,帮忙,越帮越忙。在家,我只过几天清闲。那次我站在板凳上洗碗,临下来时脚踩在板凳的一头。人摔倒了,手里的碗把铁锅砸裂一个口子。上街远,母亲只好用黄泥补上。黄泥补锅手艺卖钱,母亲补的锅,煮饭时灶膛里滴着水,炒菜还有烟味。母亲笑着说:“今天炒的菜好吃吧。”“这哪是吃菜呀,简直是吃命。”
之二
夏夜,我怕热。
在门口的大椿树下,母亲搭建了一张简易的床。
我起来在不远处小便,面前就象罩着一个硕大的黑铁锅。天,象是新铺了天花板。光洁,静穆,雅致。不知是谁毫不吝惜,毫无规则,毫无章法地在上面钉出许多窟窿眼儿?星儿的光亮是有孔必入,我看到星光闪烁,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我说:“妈妈,天上的星星还会眨眼呢。”
“是的,人是天上的星,星是地上的人。”
“呃!”天和地,人和星,我真的想不出其中的关联。
母亲似乎明白我的疑惑,“就拿这两颗亮星来说,”她用手指着天河东西边的两颗星,“这颗叫牛郎,那颗叫织女。他俩原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却被玉皇大帝硬生生地拆散了。”
“那是为什么呢?”
“仙女是仙,牛郎是人,人和仙只能死后才能相聚。”
我还是没弄明白,母亲又说:“你再仔细看看,牛郎星的两边还有两颗不太亮的星星。那是牛郎挑上去的两个孩子,这是他和织女在人间生的。王母娘娘看到牛郎快要追上织女,就拔下头上的金簪在牛郎前面一划,成了天河,他们只能隔河相望。每年的七月初七,喜鹊们都会上天搭桥,他俩才能鹊桥相会。”
“啊!”
母亲用葵扇拍打在我的头上,身上,象是拍掉我身上所有的疑惑。
“ 妈妈,你看天中间那颗星好亮啊!”
“那是地上的王侯将帅死后变的,具体是哪个,我就说不清楚了。不过,那些灰暗的星就是地上的坏人,*官和奸臣。谁做了亏心事,人不晓得天晓得。死后玉皇大帝还会罚他们站在那儿,让地上的人唾骂。”
“人死了不是埋在棺材里吗?怎么会上天?”
“地上埋的只是尸骨,人的魂魄都要上天的。”
我未置可否,只得“噢”了一声。
那时没有电,看不到电视,听不到音乐。不远处偶尔传来清脆的笛音,伴随着二胡幽扬柔绵的曲调,唤起我身边的虫鸣蛙叫。在那宁静的夜晚,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盛会。可是,那蚊子的“嗡,嗡”叫,和母亲“啪哒,啪哒”的葵扇声,也唱响了最美妙的爱情交响曲。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置身那时的.场景,可能今生再也听不到那时的天赖之音了。
之三
那是一个寂静的冬夜,
北风,铆足了劲“呜”的一下,就没了声音。
雪花,在快落地的时候,又扬起,旋转一个美丽的弧度,又轻轻地落下,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身。
地,满目皆白。白得阴沉,白得压抑,白得清纯,白得耀眼。唯有那突兀处,坎坷间,才能找到一丝丝,一点点的杂色。
有黄的,有褐的,还有几许殷红和无色。那黄色是汗珠,褐色是体液,红的是鲜血,可那无色的却是眼泪。这是岁月的彩绘,生活的磨难。金子会发光,磨难显示光彩。这些的这些,都和天地融为一体。覆盖了田野,覆盖了一切,覆盖了整个冬天,也覆盖了我的一生。
就在那个寒冷的夜,
没有世间的纷争,
没有生活的欲望,
没有儿女的吵闹,
没有眼泪的滋扰,
我的母亲,
她,沉沉地睡着了,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