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也会疼的散文

  午后的小树林里,风起,松涛阵阵。

她的心也会疼的散文

  “不好!”

  一觉不妙,我虽然快速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耳朵脖颈还是被黄蜂蛰了。

  我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被黄蜂蛰了一下右手背的大姐哭得稀里哗啦。她一边举着手背叫我看,一边哭道:“仕啊你看,你看——我的手都肿了。疼死我了!”我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像哄个小孩子一样,哄着大姐:“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以后你怎么嫁人?不哭了……不哭了啊……回家后我拿清凉油给你擦一擦,你的手就能好了。”

  “嗯……”大姐不哭了,却很孩子气地和我说:“嫁人做什么?我呆在家,天天帮你们干活不好吗?我会种玉米,也准备会煮饭了。”唉,这大姐已二十三岁了智商却还不如个十多岁的孩子。真让人忧心。

  可是,一个女人终究要嫁人的。

  入冬后的一个早晨,细雨蒙蒙,如飞絮漫天,就连空气也显得有点潮湿了。穿上一身新衣裳的大姐,头发虽不像往日那么蓬乱,但整个人也没多少新娘的样子。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出嫁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我坐在一张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父母叮嘱大姐:“玲啊,到了那边,你就好好当你的家。多听听老人家的话。以后有空了,我们会去看你的……”结果父母还没把话说完,大姐已大声嚷:“讲这么多话干嘛?你们真是的,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啊!”这让我哑然失笑起来,忍不住想着——那种母女抱头痛哭的场面大姐是制造不出来的。

  可能是头一次穿上皮靴,在一阵劈劈啪啪的鞭炮声中,亲戚们的欢笑声中,大姐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走路的姿势显得有些笨拙。我站在门边,默默目送大姐让人扶上拖拉机,直到送亲的队伍在黄土路上消失很久了,我才回过神来。发觉心里有一丝不舍。

  都远去了。只有父母的场面话:“啊,啊……没有什么好菜,招待不周,你们多多原谅……多多原谅啊……”和亲戚们的欢笑声,回荡耳边,那么真切,又那么飘渺。

  细雨飘到脸上,有点暖,我抬手一抹,感觉是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了。后来整个寒假,我的心神一直恍恍惚惚,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如影随形。吃饭时候,父母常常皱着眉头问我:“你怎么又多拿了一副碗筷?”我到这时,才又真切地意识到大姐已嫁人了。想去大姐家看看她,可是父母不出声,只得作罢。其实,父母也是只知道大姐家在那个村,和我一样并没有去过大姐家里。

  一转眼,又一个春天了。

  屋前的苦楝树又一次发芽泛绿了,大姐却没有任何音讯。像她这样的人,是不会想家的吧?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想起大姐并不认得回娘家的路,不由得黯然神伤起来……春风骀荡的一个夜晚,坐在灯光明亮的教室里,我给大姐写信时,和她一块生活的十六年里经历过的事情历历在目,但这些我并没有写进信里,因为大姐不识字,我只好简单地写了几行字,恳请年纪与父亲相若的`姐夫善待大姐。我最后在信里夹了张照片。久别,挂念。月底回家拿生活费,我经常盼着从父母嘴里得知大姐的近况。

  只是盼来盼去,我万万没有想到,隆冬时节自己盼到的竟然是个坏消息——一个暖阳融融的下午,我回家拿生活费,却发现大门紧锁,屋前屋后都不见有父母的身影。恍惚间,听到大表哥说:“昨晚你大姐出了点事,你姐夫十点多钟骑单车来我们村,叫你爸妈去他们村看看你大姐。后来,你爸妈他们连夜把你大姐送去宜州医院。估计今天傍晚他们才回家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黄昏时分,父母终于回来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大表哥来家里吃晚饭,母亲一脸忿忿不平的表情,和大表哥说道:“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阿玲家婆这种人?昨晚7点多钟阿玲准备生孩子,阿玲家婆硬是不送医院,怕花钱,自已和村里的几个老太太给阿玲接生,结果9点多钟阿玲被她们折腾得死去活来,贵新一看情况不妙,急忙骑单车来家里叫我和你小舅去他们村看看阿玲。11点多钟我和你小舅去到那边,看见阿玲和小孩面色铁青,你小舅马上叫村*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半夜到宜州医院时,医生尽了最大努力去抢救,仍没法让小孩活过来,只有阿玲勉强保住了一条命……小孩是个男娃娃,差不多有八斤,白白胖胖,出生不到一天就没了,多可怜啊……阿玲这家婆都七十多岁的人了,竟然那么不懂事,吝啬,固执得害死自己的孙子……”刹那之间,仿佛有人狠狠地朝我胸囗上踢了一脚,我不仅疼得呼吸困难,眼角的肌肉也不停地抽缩着,一滴滴冷汗沿着鼻洼流到嘴角,都顾不上擦拭。甚至不记得后来父母又说了什么话。

  一个星期后,我有事又回了一趟家。大姐坐在堂屋里的沙发上,面色苍白如纸,哭着和母亲说:“妈,我的孩子不在了……”这凄伤的语气与浑浊的眼泪,使我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撼了——多年以来,我头一次意识到大姐的心其实也会疼,需要我们呵护。

  “玲啊,不哭了!乖哦,不哭了……哭多容易伤身,你现在把身体养好了,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母亲用一种我从未听到过的温和的语气劝大姐,我抬头看,发现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这大概就是对“舐犊情深”这个词语最妥帖的解释吧。我上前坐在大姐旁边,握住她粗糙的双手,轻声安慰:“大姐,不哭了啊!以后你准备生孩子时,我给你钱,让你去医院里生孩子。”这时我的眼神柔和而坚定,竭力抑制心里的悲恸。

  大姐停止哭泣,仰起脸问:“真的吗?以后我要生孩子时,仕你真的给我钱送我去医院吗?”

  我点点头,眼前倏地浮现姐弟二人在小树林里被黄蜂蛰后的情景,便又一次意识到大姐的心也会疼,需要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呵护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