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里的浮世绘散文
与好友坐在树下的长廊里,付老师一家款款而来。儿子树一般俊秀挺拔,父亲白净,母亲温婉。好友说:他们真是个小宇宙,自成一统。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幸福?这就是范本!
付老师当年是小付,住筒子楼,是我的左邻。他不爱言语,不扎堆。没课的时间,只爱看书。我常纳闷,年轻人怎像老人一般,一点青春气息都没有。他的世界是寂寞的,几乎没有女同学,女同事,女同乡造访,冷冷清清。倒有一位好友,是外语系的小王。小王性格外向,也不知这两人怎么对上眼的,许是性格的反差倒有吸引力。两人偶尔见面,能聊很久。这时,小付才有人间烟火气。
八十年代末,高校男教师恋爱婚姻是个难题。一个字,因为穷。改革的气息扑面而来,人们开始实际的考量。外形没有魅力或家世背景不优越的男教师,都成剩男,是领导,热心大妈们帮困的对象。有些人能将就,草草寻一个,步入婚姻。小付却不。年届三十,无论谁介绍,都不见。主意笃定,不为所动。甚或有人揣摩他有难言的苦衷,不与外人言。直到一天,一个中年女人,在筒子楼的过道里,情绪激烈地述说着,咒骂着,哭泣着。小付的门紧闭着。大学里老师,都是有教养的人,心里巴巴地想知道,也不好显山露水,市井小民一般,围观打听。借着到水房拎水,到邻居家借葱的间隙,竖起耳朵,听了个一零半爪。原来是,小付与他的学生恋爱了。女孩漂亮文雅。女方母亲坚决反对。吵嚷间,说了许多轻蔑的狠话,不单对小付人格诋毁,还到学院寻事诋毁。阻拦的理由,竟是门不当户不对,原来她是官家出生。我们听了,大笑不已,什么年月?还有这一说,你当是民国呢。小伙子们轮流登门,出谋划策,集体性亢奋。小付很淡定,只说:我们会坚持。时间是最好的答案。学院领导表态,女孩愿意,可以留校。大家要为他,为高校年轻人的爱情,许一个未来。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他们结婚了。新房就是筒子楼的单间,是室友的谦让。为了爱情。房间四白落地,几件简陋的家具,一台电视,就是全部。可是,爱情就是美,就是幸福。婚后,小付到公用水房洗菜淘米,腼腆的新娘,安静地立在身旁,陪他。两三年吧,都是如此。直到他们搬进套房。有了孩子,两个人把课错开,自个把孩子带大了。幼儿园,小学,中学,一路走来,艰辛又幸福。似水流年,小付已到中年,白净的脸庞,刻满了风霜的痕迹。女人依旧优雅,依旧白皙。新居挂满了她的风景油画,叮叮咚咚的钢琴声,是孩子在练琴。
人都会老去,看到他们,如同回望自己。他们的爱情也是我们的爱情,有艰难,有波折,还有岁月相守的甜蜜和恩情。大学里,平凡又幸福的家庭很多,是常态。是读书人的价值观,伦理观,对情感的选择与坚守。
我毕业至今,工作已历二十多年。身边的凡人故事,悲欢离合,也是一个小世界,小宇宙。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高校如今也不是净土,可是不论什么社会或阶层,人性都是基本相同的`。有蝇营狗苟,争权夺利,也会有恬静淡泊,孤高自傲的人。在这个小社会,大家庭,我经历成长,经历坎坷。见证幸福,也送别朋友。前两日,讣告栏中,连续看到两位老人的离去。一位是我的老领导兼校友。当年,我报到,他说:我们明明要的是男生,怎么来个女孩子?怎么办?孩子,你愿意留下吗?如果不,就退你的档案,请学校重新分配。我说:我是本省人,当然愿意回来。就这样,一留就是一辈子。另一位是同事的爸爸,也是我的校友。单身时,经常拜访。他热心助人,提携后辈。八十六岁的他,无疾而终。
老人渐渐远去,同龄人见证你的岁月,年轻人把你刻录成他们的青春记忆。久违的朋友说:叶子,你也老了!岁月无情哪。可不是,他的记忆里,你还是那个刚来报到的中学生模样。二十多年的光阴,怎不老?可是,你还是会感激他的记忆。总有一些人和事,或是物,见证你的纯真,你的勇气,你的笑靥。如此,才能穿越历史,安守岁月。十五年前的学生返校,故地重游。留别前,张开双臂:老师,给我一个拥抱。低低地说:拥抱您,就是拥抱我的青春。转身离去,泪水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