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沦陷和秋的登陆散文
对于秋天登陆的体验,是从一场突入其来的感冒开始,就在之前那个雨后的晚上,我和游离在外数月归回的朋友踩着潮湿的地面边走边聊,风已有剌激皮肤的凉,一个寒颤对我就是感冒的提醒,果然第二天,我的嗓子就出现疼痛的症状,*到医院输液。此时我才顿觉秋天置换掉了夏天,又像得到极大的安抚一般。今年的夏天逗留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只所以对这个夏天有着如此深刻的印象,缘于今年的夏有着难以防御的热,尽管从云图上看,我所居住的地方并没有被括在红色警戒线内,却分明看到警戒线的边缘散发出火海的光,虎视眈眈地窥视着这版版图,颇有些入侵的态势,一时间,我们陷入一派热烈的焚烧中。
身体要被灼出印记来,空中蒸气的水分植入皮肤,又从皮肤的深层向外扩展,浸透了衣服,像身体时刻处于沸点上煎烤。这是我所经历的四季中,分明的概念最为透彻的一个夏天。天上的云,蔑视着地上的植物并一切的活物。树木和庄稼的根插在皲裂的地缝里,叶子发出脱水的呼喊。更小的青苗在太阳下集体站成*的姿态,脚下裂开的缝是它们倒戈的深渊。
这不是之前我所期盼的夏天,甚至我会感叹和恐惧是否今后每年还会有这样的苦剧重演。最早对夏天的钟情,是因为可以穿上足以炫耀的裙装,使冬天闭合的皮肤毛孔完全打开,吸纳春天的气息。后来的喜悦,是以为它有更长的白天用以修饰很多的事物,完成一个少年长长的梦想。那时年轻,当然有用不尽的精力游走、游玩和游戏,读书是游戏的一种。大约也是觉得那时的天没有这般热情,对地上任何物质都保持着它矜持甚至冷漠的风范,对爱它的人,比如我总是简短地逝去,颇有敷衍的意思,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投入如此旺盛而近乎*的情绪。记得我姐做知青的最后一年,我去看她,几个人坐在星空下聊天,感受着山里气候的清凉舒适。夜再深一点,就有轻微的风穿过皮肤的表层。忽然觉得天凉了,有人说,今天是立秋,月亮的光都淡了。霎时我便觉得有一丝淡淡的悲哀,隐约地有着对夏天短暂生命不可挽救的遗憾。像是突然被秋天替代的夏季变得异常短一样,我看着天空的颜色一点点进入秋天的隧道里,空洞地无与伦比。这是13岁那年我第一次觉得夏天对我的意义摆脱了对裙装惦记的渴望。很多年以后,我还在回想着那晚,立秋的那一刻,我失落无比的心情,我不知道是不是青春也在那一刻完结了,原本该是少年风华逝去,青春登场的时候。接着我开始高调地喜欢秋天,也许是那个月淡之夜我与秋天的合约开始生效,从此我的人生弥漫着秋天的芬芳。
今年的夏天对每个人都足够震慑,先是地震,继尔南方的涝和北方的旱,接着南北方互换,使先前人们对热的愤怒让位于对灾害担忧。这个原本缤纷的季节,给人们的生活涂上了阴冷潮湿还夹杂着一丝愁闷的斑点。
夏天一点点退场了,尽管那场雨的尾声里还散发一丝恬燥的余温,却显现潦草与轻淡。
天气很快从雨里走出来,树下的阳光碎了一地,许多的人坐在那里,议论着这个夏天的不同寻常,我则老实地呆在医院的留察室,和老老少少的病人接受药液对疾病的驱逐。我发现这些病人们大多都来自于那场渴慕已久温度下降突然的袭击,大约是心底的期盼太久,所以卒不及防,就受到了雨的浸忧,在一边欣喜一边抱怨中听任医生的教诲和诊治。
我的夏天沉沦了,不是今年或今天,而是很早的时候。我内心对于夏天总是恐惧大于任何一个季节。也许和性格经历有关,对于秋天格外喜悦,就像是我的童话。其实更多地是在气象万千的青春时代,我的生活开始面对独立挑战的现实,在深秋我完成一次重要的考试,然后,首次同相识和不相识的人睡在异乡的楼阁里,那年我19岁。我以为我人生的起点就从19岁的秋天开始了。
秋天对于我更多的是向往、等待和确信。我的女儿也在秋天迎来她金色生命的开端,像是延续我对于秋天永无止静的喜好和渴望。我想秋天于我的意义绝不是单纯的金秋和果实的概念,而是参杂了静谧、孤寂和走向夕阳的从容。小小年纪就对秋于没有生发朝气蓬勃的意识,是不是心灵早早被孤独填满了,我也不知,或许我本身就是个对一切没有更多投入信心的人。
而后来,我也确实在秋于见证了许多肉体的.滞息和灵魂的走失,秋天的挽歌时不时唱响在某一不合适宜的时刻,它带走了我所熟悉的亲人和友人。我不知道今后他们灵魂的走向,但明明地知道从此这些人要消失在我的眼前,只会在我大脑的图层里穿越和出入了。
可是我还是爱着秋天,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真实理由。看着高远的天边游走的白云,我的思想也会飞出很远,好像我长了一双翅膀,随着它每一寸的移动轻轻地飞翔。我依着白云的胸膛。
外面的人,大多脱掉了短衫短裤,把皮肤包扎的稍稍严实了,大家用这样的形式与夏天告别。多少年以后,我会想到,历史的记录里一定会有今夏的盛况,是一种灾难,或者也是一种警省。
秋天的登陆,意味着夏天的退潮,汹涌退去了,喧哗退去了,楼下无尽的吵杂退去了,甚至街上凌乱的脚步也退去了。许多的事物在恢复安静,因夏的燥热而泛滥的心绪也在秋天深远的意境中沉淀下来,陪着新生进入又一轮的学业,陪着自己切换一个角色,似乎一切重新奠基。就像我的这场感冒,身体内部的病毒,经历药物的浸润、清理,很快会消除,并生长成新的健康的细胞。
此时,我安静在医院的留察室里,秋天就贴伏在我的身旁,也安静下来了,这是我所喜欢的状态。那些看见和看不见的人或许都与我有同等的欣慰,各自沉浸在逃离夏天*的喜悦里。
我终于看见,夏天的观众散去了,人们站在秋天的世界里,听着一小片一小片落叶着地的声音,说着和生存相关的话题。
我们醒着或睡去,世界都活着,秋天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