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散文
那一年,大姑淹死在老家的池塘,原因不明。
大姑经常给我讲,她小的时候从学校月台掉下去摔破脑袋的故事,还把头发拨开给我看。
她说的学校月台,就是我所读小学的月台,由一所地主院子改造而来,那月台有五六米高。她的智力可能停留在了那一年。
记得有一次,我们正在教室自习,我们那亦耕亦教的老师,那段时间迷上了麻将,经常留我们这一帮十岁左右的孩子在教室自习,我们就经常自习到离教室几里地河沟、水塘、山坡上各种玩耍去了。
但是那一次,老师留了卷子,我们都坐在教室埋头对付。大姑突然创了进来,很高兴很热情的教我们唱了一首儿歌:小兔儿乖乖,把门儿开开…….这首歌我听她唱过多次了,是她最爱的,也可能是唯一会的歌曲。
现在回想起来,大姑没有唱歌天赋。
小伙伴们都觉得有趣,跟着大闹,大姑兴致也高了起来,说她会写自己名字,也读过小学,还走上黑板,郑重地写下”郑安秀”三个字。而后和我一起回家。
她极爱和小朋友在一起玩。有时候在回娘家的路上会因为跟小朋友玩,而去了陌生的地方,从而迷了路。
大姑患有羊癫疯,发作的时候突然倒地,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人事不省。
我亲眼见她发作过几次,尽管那时我还很小,但是看着那种场面,我也还是能够感受到那种痛苦。
清醒过后的大姑会像没事人一样点头傻笑,努力做出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嘴角还留着唾沫喇子。
在大姑的世界里,娘家是她永远的港湾,对她最好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妈,就是我的奶奶,一个是她哥,也就是我的爸爸。
她的婆家离我们家还很远,山路大概也有五六十里,跨越几个乡。可是每当她在婆家受了委屈,或者是农闲得空,或者因为想她的妈了,她总会用她的一个小布袋子,带上两包白糖,两把挂面,回娘家住住,看望看望自己的妈,再感受妈和哥对自己的照顾和温情。有时候家里实在没有东西,就只带两把挂面,我记忆中大姑回娘家总要带点什么,这是她对娘家的心。大姑的婆家很穷,由于她的病,她在婆家的地位也不高,我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她带两把挂面,都不知要经过怎样的努力。
在娘家的日子,是大姑最开心的日子,有她的'娘照顾她,她也不需要做农活,她哥会买治病的药给她吃。她不喜欢吃药,却总是皱着眉头吃下。
她很珍惜食物,有时候吃面,如果面里有鸡蛋,她总会说,我吃了哦,我真的吃了哦。到最后可能她已经吃不下了,但她还是会表情痛苦的一口一口的吞下去,那痛苦的表情对我造成了深远的影响,从那时候起,我就暗暗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吃不下了还勉强自己吃东西。
结果导致我一直体型消瘦。
后来,奶奶跌了一跤,导致半身瘫痪了,奶奶的几个儿女一商量,各自分工,大姑负责照顾奶奶,主要是陪伴奶奶和帮助奶奶上厕所,这工作只有大姑能做得了,照顾瘫痪病人是很累很苦的活儿,大姑就这样照顾了奶奶两年。
两年后,奶奶去世了。在奶奶去世的场景里,我的记忆中搜索不出大姑。
奶奶去世后,我们家搬到了县城,离老家也有八九十里的路程,和大姑的婆家离得更远。但爸爸有一次在大街上,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很眼熟,是大姑,她又来找她的哥了,但她从没来过县城,更不知我们家在何处,就这样流浪成了一个叫花子。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到县城的路,也不知道怎么会竟然碰上她苦苦寻找的哥,但是,她就这样找到了她的哥,在我们家住了一段日子。
再然后,就是大姑的死讯了。
好像是我读书回来,大姐偶然说道,说大姑死了,淹死在了老家的池塘里。大姐说,大姑不知道奶奶已经死了,她还在找她的妈。
或许她脑子里一直无法接受她的妈去世了这个念头,她还固执的要找她的妈,找她的哥。那时,老家已经没有她的亲人,她孤独固执地彷徨在那里,我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心情。她淹死在娘家的池塘里,原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