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待月散文
我朝着钭阳走去,身后的影儿系着妻挽着儿,还有女。那楞楞的青山从眼前拂来,深深如绵的水,轻轻似月上云。黝青的、壘叠着的卵石,在千百年的岁月里水蚀风化,古灵而斑驳,夹缝间偶尔摇拽着纤秀的影,入目便是款款的绿了。只没脚脊的溪那头裸露的石窟,一汪泉水滋润着匆匆而往的山人。依溪的古枫,时不时落下一片或二片残叶,化做春泥,逝成流水。
“歇歇吧,还早呢。”妻子放下了锅碗勺盆,用竹桶盛满了泉水提将过来。这时儿子与大女儿搀着小女也蹚到了石窟边。“你们一家人要做么地?”说话的是一位荷薪的老人,柴刀在刀夹里发出“嘎哒嘎哒”的响声,宽瘦且板结的身躯夹着山风而来。小女抹一把粘在额头的湿淋淋的刘海,说:“我们去守野猪!”老人匐身故作惊讶面对着小女:“是吗?不怕野猪咬人吗?”“不怕!有爸爸妈妈。”孩子们都这么说,老人乐了:“今年你家的禾好,要是被吃了那可太可惜了!”
初来惑于郁郁林木,似乎已到尽头,不然也。但踏过转蓬桥步入一段峡道,再穿溪流便是老鸦山了。这里溪沟狭长且淤浅,山洪年年淹了这里的禾田。看,蔽于丛林间的石崖上的一涓细流。你可寻源而上,绕过几道弯壁,那里有你意想不到的惊讶:那是一个世外桃源,有田有地,也曾有过人家。而我们要去的.是梅树岗。
梅树岗没有太多的梅树,至少是现在。我想这里曾经生活着的人们是因为躲避战乱,不得已而没身山林,也许那时有很多梅树。
可能是巧合,我家田头就有一棵。梅树边便是刚刚泄出山涧潺潺的细流。
“到了!”我听见的是妻子的声音,看见的是她时时都穿高跟鞋的脚,到都到了,反见跛了。儿子已是没了力气躺在了草地上,大女儿一路牵着或背着小女儿,也已是气喘吁吁。
我是不能歇息了,筑好了土灶又去搭睡棚:插上柱子,绑上竹条,盖上簿膜,覆上茅草;挖好了避水沟,压实了边墙。待到把里面铺上了厚厚的稻草、被子,山谷已没有了阳光。
灶堂火生起来了,一缕青烟斜斜地上了树梢。干涸的溪床上孩子们似乎在翻动着什么。我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被孩子翻开的石头下面总有一只或二只螃蟹慌张地爬了出来。喔!我认为这是孩子们的一种创造性的发明。看看盆里的螃蟹还真不少。山色渐暗,灶旁已亮起了灯光。一只山兔窜到妻子脚下,惊乱了我们。“抓住它,抓住它!”妻子大叫。山兔已在我们的重重包围之中,乃是无路可逃。今日的晚歺也算是意外的丰盛了:山蟹确实比河蟹鲜美多了,更何况它是氤氲了山谷里的精气而生呢?山兔味儿更鲜嫩,滋美。我们吃着、品着,更绕有兴趣地谈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已然不知寂寂的山谷,月儿悄悄地爬上了东边的山头。
孩子们安然地躺在柔软的稻草被上,注视着夜空,似有所想,似在吟唱:月光光,照四方,照到姐姐洗衣裳,洗又洗得白,晒又晒得黄……
夜色确实很美,更何况在这静静的谷中。月上是幽蓝的,梦一样深沉。几丝几缕的云儿,像是轻弹着的琴弦,醉柔了山风,迷朦了树影。月下是清朗的,如轻纱一般。叶影轻摇,秋虫低吟。如痴、如醉。月儿如玉,洗蚀了几千几万年,淡了月中的画,如写意一般。
这时,东坡传来悉悉窣窣的声响。借着夜光看去,晃动的树叶上,星星片片的光在跳动;嘈杂的低吼声,由远而近。“野猪来了!”妻子也意识到了。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嘘,轻点。”我嘱咐着妻子,然后拿起了炮仗又交待说:“你等炮仗一响,就敲铁桶,死劲敲。”妻子会意,我向野猪群摸去。心想今晚来得太及时了,不然我这两田稻子全完了。想起被野猪残害的稻田,几乎是颗粒无收,气愤已到极点。“去你的!”我手臂一挥,炮仗带着流光飞向猪群:“砰!”“乓乓乓…”妻子那头也打响了。“哦呵!哦呵!哦呵!”我接着又甩去几颗炮仗。再看野猪咦地一声,去得比来时还快!孩子也吆喝着。小女学着大人样窜得老高,双手拍过头顶:“哦呵!哦呵!哦呵!”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月儿慢慢地悬在了半空。夜色更深沉。绵柔的夜风,轻轻地来又缓缓地去,像酣睡中美人的一呼又一吸;湿朦的树叶,随着风幻着月的莹辉徐徐地摇,细细地摆,如梦河里的水一涟又一漪。妻儿亦已熟睡,而我今宵不眠。
我总觉得少点什么或者在这无边的夜色里。就象春天应有纷花,夏日应有烟柳;或一幅水草画,画上几条魚才显得有灵气,或一首江南诗,有雨有巷,还应有像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月亮粘着一缕云儿,拽得老长,老长。“你今夜怎么了,显得如此地健忘,你往日的琴声呢?”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声音,也似乎在心底。是呀!我何不奏上几曲,和着这甜甜的夜呢?
于是呼,舌尖轻舔着琴沿,轻轻地发自肺腑也来自心中的淡淡的气流掠过琴孔,随风儿晃悠出丝丝缕缕的音儿。不用压心儿思,只随情儿去。如是的夜色里,处处是夜的曲子。悠扬、轻灵的曲儿,在静谧的夜里,不知传出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