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散文:记忆缺角
梦如景,景如画。画已泛黄。
曾经渴望,偶尔一次,少时念想的人能入我梦乡,为我抚平那记忆的褶伤。可,思思觅觅,空一场。心中的情意,无处寄。
草泥围墙,槐木寨门,锈斑点点的轧井,总是不厌其烦地呆在原地。苍老,寂寞与无奈,终将伴随着时代的迁徙在某一天被无情地替代。
阳光下不知忧为何许的那只猫,总是不知疲倦地撵着我给它的线团,缠缠绕绕,绕绕缠缠。
门口呆呆的老枣树,在无忧无虑的时光里始终不能感受我挚热的心跳,细密的年轮在它被锯倒的那一刻却向我昭示着过去的执着与思考。
记忆的水面如被时空划过,光晕斑驳。我犹如一个失忆的孩童,独自游走在时光深处。一次次拾起,凑拼,直到某些深刻的画面投影在我的脑海。
那只丑陋的石头总是卧在门口,陪伴它的还有那只听话的大黄狗。猫儿微眯双眼,慵懒地趴在我的身边。姥姥正在“咕咕咕”地叫着自家的小鸡回家吃饭。小鸡头顶的一抹红,是那样的耀眼,旁边谁家黄色顶的小鸡想趁机偷食,被弟弟高喝一声,慌乱中差点摔倒。弟倒乐呵呵地在原地大笑。
二姐幼小的身躯被弹起的轧井手柄击中,口鼻鲜血直流。被烈日炙晒得滚烫的沙土,在弟弟赤脚的那一瞬,便丝毫没有了绅士风度。二姐脱下一只鞋子,我也脱下一只鞋子,弟就有了一双。我跳着,二姐也跳着,我们拉着弟的小手,从那远处的河滩小路,一路说笑着走到了家门口。
如梦一般。忆起,总会满满的幸福。就仿佛我的世界,从未有过遗憾。但母亲的一句话,却又让它缺憾蔓延。
我说,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我会想起黄河,会想起果园,还会想起干娘。母亲说,那你能想起那时的你大姐吗?
不能。我回答得如此诚实,不留余地。母亲眼中掠过些许怅然。我知道,她想让我记起大姐对我的好,想让姐弟四人一世情交。幸好,尽管零碎,我还是一路捡拾到了自己以为的曾经“宝”,可没想到它却唯独缺角。
“你小时候我们没空抱你,你又爱哭,所以你总是哭着跟在你大姐身后,一遍遍地说大姐抱抱我吧,大姐抱抱我吧。”母亲如是说。
不知为何,心中酸楚。
捧起旧时照,发黄的黑白照片更显无尽的沧桑。
大姐目光深幽坚毅,原来她总留着的短发竟可一直追溯到幼年。照片中的大姐很漂亮,却异常清瘦。她的脸尖尖的,下巴如梭。放在如今也许就是标准的荧幕脸,可是在我无数次探测之下,心中却总是如此忧怜。在那清苦的岁月,不知我曾给她瘦弱的身躯增添了多少负担。
大姐躬腰背着弟,身后跟着二姐,手里又拉着我。在无数个黄昏,守在自家门口,等待着辛苦劳作的父母在星月的照耀下从地里归来。母亲说,街坊邻里都夸大姐在农活忙碌的`日子里待我们如父又如母。母亲交待我无论何时都不能忘了大姐对我们的照顾安抚。
一次,问起大姐,我小时候真的爱哭吗?大姐笑着故意说,那可不是,一天就能哭一百次。
日光西移,干枯的枝桠不舍地在地上留下孤寂的身影。我看到大姐目光向远,似亦在记忆里搜寻有关我的种种。
“那个时候,弟小,你总哭。弟不哭的时候你就哭,还老是嚷着让我抱你,虽然我会累,但看着你哭得惊天动地又无能为力,只能背上你,一遍一遍给你唱那时的歌。妈妈的吻,记得吗?”
这个记得,印象深刻。冥想中神经又拉动着无尽的酸楚。
也许是因为母亲的话,大姐的形象在我心中一直很高大,很有爱。这份爱,对于我,是那般悠远而深沉。
大姐性子直爽,内心却又无比柔软。对她有记忆之时,便已踏入小学。总是跟在她的身后,像个尾巴似的,有任何一点小事都会去找她撑腰。
冬日暖阳,她总会让我歪着头趴在她的膝盖上,迎着光,为我轻挖耳洞。柔柔的,痒痒的。还会把新学的英语单词用中文发音解释给我听。可是,大姐唯一做不好的,就是帮我扎头发。她说因为没耐力。而今想起,才知是因为忙碌她根本不曾长发而已。
尽管成年,我对大姐的依恋还是不减。病痛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她;害怕的时候,第一个电话的也是她;困难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还是她。信任,依赖,不知是否是从小的心理寄托使然,总之,对她就是格外得亲。
细想,姐这个角色确实对我是那么无私又长情的陪伴。
明月常有盈亏,人生总是缺角,岁月又总留遗憾。幼时有大姐的那段记忆,终成为我多年无法追回的碎梦。
现偶尔全家团聚,母亲总会念及以前。母亲交待,一定让我们记得大姐当日的好,姐弟之间也一定要相帮相衬,因为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今日触及,内心的起伏空牵出无尽的思恋。冗长的分秒,轻挑心柔成指绕。
“不怕你哭,不怕你叫,因为你是我的骄傲。”流音悠悠,入耳的那一刻,便一直回放,回放……
光阴的流逝深刻了几度情谊,真心的付出暗淡了几许孤寂。姐妹深情,已在心中扎根落脚。我一直知道,虽不记得幼小,但我会陪着她一起变老。
中秋艳阳,风影绰绰。
梦中万千如电影黑白,不停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