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影散文
夕阳染红了天边。在一所乡村高中操场外的小山坡上,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憋屈,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了一场,尽情释放着自己。大地疑惑暂停了呼吸,鸟儿不解屏住了歌唱。她正面临一个艰难的人生抉择:继续学业还是就此中断——回家务农?那个女孩就是二十五年前的自己。
高三那年,年近六旬的父母为哥的婚事,倾尽了家产。家中面粉生意又意外亏损,还欠了近万元的债务,原本还算富足的日子一下子跌落了低谷。自己从小有父母、哥姐的呵护和包容,过着衣食无忧的欢快日子。这突然的变故,让我无法承受。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惆怅和孤独感浸泡了自己。在同学都为高考拼搏冲刺的时候,自己却无心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
哥姐各自成家,就剩最小的我和年迈的父母守在老房子里相依为命。看到父母整日为还债忙碌愁苦的样子,我毅然辍学了,不顾母亲的强力反对和同学老师的好言相劝,到村里的窑厂拉起了砖。刚压出的一排排的砖被重重地扔在窄窄的.地板车上,等待着快速地运送。没干过重活、累活的自己,自然气力不足,每拉一趟都几乎拼尽全力,汗水很快湿透衣衫,那时就想起了书上所写骆驼祥子的辛苦,不得已,谁愿做拉车的活,想起能为父母减轻负担,自然就咬牙坚持。
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听着同学们返校的消息,一种从未有过的上学的冲动敲击着自己:我不要这种永远与土砖打交道的人生!于是告诉父母:“我想再上学!”老实厚道的父亲沉默在一旁,我知道父亲为了供养六个孩子已是不容易,腰也开始累弯了。另一旁的瘦弱的母亲坚定地说:“上吧,砸锅卖铁也要供应你上出去!”
当我硬着头皮,去找原先老师时,只见他无奈地摇摇头,勉强笑着说:“你没有高考分数,怎么来复读啊,你上哪,哪儿也不要啊?!”这当头一棒几乎击碎了我的复读梦。办法总是有的。应我的央求,父亲拖着劳累一天疲惫的身躯,陪我去邻村的校长家里,说尽了好话。几番等待和周折,我才好不容易挤进了班里,就像啃骨头一样用力嚼着那些模糊渐忘的知识。
为供自己上学,还要偿还家里的债务,父母起早贪黑养猪、养兔,一刻也不停歇。每次回家,母亲总能像变戏法似的从家里某个袋子或旮旯里找出十几元的零钱来,有时是一沓揉皱了的一元的。“你要钱就说吧,我攒下来的。”母亲带着一脸的疲惫却兴奋地说。
有次周末匆匆回家,见院子里墙角处有一堆大大小小的玻璃、还有长短不一弯曲的铁条、成袋的纸片等。正当我有些疑惑,只见父亲一人正默默蹲在院子一角拣选一堆的破烂,并不见母亲的身影。我恍然明白了母亲给我的那一沓零钱!见我回来,父亲稍微抬抬头并没放下手中的话:“是你母亲在附近捡拾的。”“你们怎么拾这个?!”我不但没感激父母,反而有些怨气。好像是他们丢了我的人。我什么也帮不了忙,一头钻进那间小旧屋去做那永也学不会的题,背怎么也背不熟的段落。心里却有无尽的歉疚吞噬着自己。如果不是供应我上学,他们也许不用这么辛苦劳累,受人冷眼。
勉强到了高考,自己成绩离录取线还有一段的距离。我懊恼地对母亲说:还是不上了吧。母亲却依然坚定地说:再上吧,我村里子一个姓孟的人家女儿,考了好几年最后考上了,就盼着你出去给我们争口气,别让人家瞧不起我们。
在母亲的坚持下,我又一次踏进熟悉的校门。有次课余时间,我茫然地站在教学楼上向下望时,忽然,校园内一个瘦小的身影刺我眼目——背着一个大大的麻袋,弓着腰吃力地向前挪着,那麻袋是太重了,几乎要把她的腰压弯,她的身躯几乎全被沉沉的麻袋遮挡起来。我脑子里顿时一个闪念:是母亲!她在捡拾学校的破烂!她怎么会到我上学的学校来?!我不能再往下看了,心“怦怦”地跳起来,身上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吞噬着自己,生怕让同学看到我的窘态,我赶紧蹩进教室,坐在教室里,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母亲那弯曲的背影。那一刻我竟然对母亲有些不满、甚至有怨气——这让同学老师知道了,我还怎么在这上学?却没有想过,她背着那沉重的袋子,该怎样返回几里路外的家去?
有次在路上碰见母亲,我几乎像陌生人一样从她面前走过——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一个拾破烂的母亲。现在想来,我是多么的自私,难道母亲不想过体面的生活?万不得已,她能在人面前低头吗?每一次捡拾不就等于向大地跪拜一次吗?谁数得清一天她要弯腰多少次?她有足够的理由让我停止学业,只是为了心中一个简单而执着的信念,她付出了超常的艰辛——自己没能够上学识字,要让孩子读书有出息。哥姐在家境尚好的情况下,都没有坚持完他们的学业。我是她唯一的希望和精神寄托。
母亲弯曲的背影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催我奋进和努力。但无论我怎样奋斗,命运总是捉弄我,我一次次被拒于象牙塔之外,成功与我一步之遥。我算得上是一位屡败屡战的勇士了,失败的阴影时时笼罩着自己。无数的压力几乎要把自己击垮。我绝望过,不敢再面对现实,恨不得尽快逃离这个让自己无地自容的地方,甚至就此远嫁他乡。我曾经独自去了某个城市,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天,还差点买不上回程的车票,在返回时又差点下错了站。不过,我和母亲始终坚信——最困难之时,就是离成功不远之日。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我跋涉了人生第四次艰难的高考后,终于等到了本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每学期几千元的学费,对年迈的父母来说又是一个天文数字。父亲再次沉默后劝说:“要不……不上了,学上下来还不知怎么样……”母亲满是皱纹的脸却笑开了:“好不容易有了通知书,还是上吧。”
为了尽快给我凑够学费,父亲和母亲分头捡起了破烂。父亲利用我家旧的大轮自行车,去城里捡拾,一天要往返几十公里。每到晚上,他就拨起他那坚实的算盘,把自己每天卖破烂的收入和母亲的分别记下来,在那年月,父母最高兴的就是算他们一个月的总收入了,父母还会比一比谁卖的钱多。“你娘这个月卖的快比上我的了。”他们脸上洋溢的不是生活的苦痛,而是劳累后收获的喜悦。一旁的我,心却在酸疼地流泪。
终于在开学那天,我怀揣着父母积攒的几摞厚厚的血汗钱,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他们用无尽的艰辛的劳动,供应我完成了学业,又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如今,父亲的算盘还在,可已物是人非,还没来得及享儿女福的父亲却意外病倒了……
一晃,自己从教已近二十年。年过八旬的母亲,腰已是弯曲,难再直起来,只能靠拐杖挪动走路了。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做,都难以回报她当年为我的付出。
一生中永最难忘的是母亲那沉重的背影!
母亲用弯曲的腰杆,换取了我笔直别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