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一本宁静的书散文
日子在指尖一天又一天地消瘦,轨迹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进入早已预设好的位子,亦无法让自己沿着预定的轨迹前行心,莫名地在雨季里不停地东张西望,前后顾盼。
莫名的烦乱如野外的茅草般,不可抑制蓬蓬勃勃地疯长,是那种从没有过的空洞和恐慌。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把初夏明媚的日子过成这般可笑这般荒芜。
漫无目的地在湿漉漉的乡间小路上走走停停,任细雨轻轻拍打着我及腰的黑发。
侧耳,聆听来路的声音:阳光、雨露、星星和月亮在叠声吟唱。心中的烦乱依然莫名地敲击着心房。
驻足,惊愕地发现自己走的是那条通往老屋的路。虽然坎坎坷坷细细长长的老石子路,早已蔓延成一条宽敞的泛着白光的水泥路。虽然童年的记忆随着老石子路的消失,剥落得无处寻觅。然方向依旧。
倚靠在老屋斑斑驳驳的大门边,顺势滑落在那条厚实不平的木门槛上,摩挲着木门上的一个个木雕,指尖传来阵阵微麻而温暖的触感。
起身,像小时候那样跳跃着跨过门槛,几步之遥是一口早已干枯的天井,它奇怪地长满绿苔,空洞地望着张满蛛网的黑色屋檐。我沉沉的记忆在蛛网的蔓延中,拖着萧瑟的步子到了老屋的大厅。
一团冬天里的篝火,在记忆中燃起,蔓延到那一个又一个雪天的夜里。围着篝火错落的是高高低低长长短短形态各异的板凳,上面坐着的是我同一大门里住着的左邻右舍。总有二十几个吧。
那时,大门里住有八户人家,每家人口都不少于八个,我家最多,足足十三个。房子不够住,把厨房和餐厅都挪到公共场所——大厅里摆一张大圆桌,大厅后头的小厅里砌一个大锅台,锅台上有两口大锅。把公共场所占得只剩下一个过道,大家伙勉强能挑着柴火走过。可是没有一个人说我们家的一句不是。
记忆里,无论谁家需要帮忙,不用招呼大家早早地就自动来了。相处得跟一家人般的亲热。那种温暖,在如今的日子里很少再体会。
大门里住着的人家,只要有一户人家有人在家,其他人家就不会锁房门,甚至连虚掩都没有,总是将门大大地敞开。这,给我们这些爱玩爱闹的孩子,提供了很多的方便。躲迷藏时,往往大半天也找不到一个藏起来的同伴。因为不知在哪家,也因为哪家的房间都是黑不溜秋的'。想到这,我禁不住浅浅地笑了。
母亲是从有钱人家嫁到父亲家的。陪嫁时带了不少的贵重物品,母亲从来没有藏过,总是随意地放在房间的书桌上,我家的房门同别人家一样,从未上过锁。那些大大小小的“袁大头”,就在我们家的书桌上滚来滚去,甚至母亲少女时用过的金发夹,也随意放置。可是从没有听母亲说丢失过什么。
那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但几乎没有听到过叹息声,也许有但我真没听到过。大家总是那么快乐,连上山砍柴摘茶叶,下地种田菜猪草都是快乐地结伴而行,谁先采好一定不会自己先走,总是帮那些采得慢的人一起采,然后说笑着打闹着带着笑容一起回家。
一到冬天,大门里的奶奶妈妈们就聚在一起,不是剪鞋样、纳鞋底、做布鞋,就是缝制过冬穿的夹袄和棉衣棉裤。母亲念过一些书,心灵手巧加勤快,所有鞋样几乎都是从她的剪刀下诞生的,而夹袄的样式则一律出自我奶奶的手。
父亲,在这个季节总是最忙的,忙着给嫁女娶亲的人家当“书记,所谓“书记”不外是做一些记账,写对联和客单,安排做事情的人手之类的活。在那些忙得一身很脏的人群中,那个干净清秀儒雅,手中拿着毛笔的男人准是令我骄傲的父亲。
不知何故,在我读三年级的某一天,我突然成了大门里十几个差不多大小的伙伴中唯一继续上学的女孩。
更不知何故,我突然地成为大门里甚至我们村子里小有名气的孩子,是大家口中的那个——写字漂亮、书读得好又懂事乖巧的女孩。在这样的殊荣面前,我担心自己会失去玩伴,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同伴并没有因此疏远我,她们上山砍柴摘茶叶没有忘记叫上我,下地采猪草采兔子草也不会丢下我;她们躲迷藏、踢毽子、跳牛皮筋,跳田字格时一样有我快乐的身影。单纯的友情没有因为我的上学和她们的没上学而有一丝丝的裂缝。
我家搬离老屋,是我读初一的那年。那时我大约十二岁吧。原因很简单——父亲单位分了房。搬家的时候,我没有哭,同伴也没哭,因为还在一个村子里。年幼的我,并不知道这样的告别有可能是一种永远的别离。
随着上学年级的渐升,课业有了一些说不清的负担,找同伴的时间就在日子里渐渐减少了,慢慢慢慢,那些曾经牵着我的手过独木桥的姐姐出嫁了,那些曾经带着我爬树偷摘人家桔子的哥哥娶了嫂子。与我一般大小的男孩女孩,几乎都成了家里的主劳力,再也没有闲暇的时间与我嬉闹。于是我到老屋去的时间在一年一年地减少。在我的生活里,慢慢把他们分离出去。
但是,没有人忘记过我,真的没有。曾经,只要我从老屋门前的路上经过,远远的就能听到他们亲热地叫我的声音,我总是忍不住停下匆忙的脚步。于是,在老屋门口,婶子叔叔们热热地拉着我的手,满脸笑容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就好似在打量他们出嫁后久未归家的女儿。
如今,大家都盖了新房,老屋成了一架空屋子。这里,再看不见曾经在我脑海里的身影,他们已经移居到我的心灵里,齐奏着一曲和谐与真诚的歌谣。
我烦乱的心绪,在老屋里放慢脚步,随之而来是一曲童年的快乐歌谣。
老屋,它安抚了我烦乱的心绪,它静静地站在喧嚣外的一隅,固守着自己的清高——老屋,它每一块壁板上都刻着原始的宁静;每一块方砖里都写着古老的单纯;每一级台阶上都砌着淳朴的快乐……
老屋,它是一本写满宁静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