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咸菜根短文散文

  “咸菜,在老家都管它叫咸菜根。在腌制咸菜根之前,先得用菜刀将洗净的盖菜梗劈成四至六瓣,放置竹匾或悬挂竹竿晾晒二至三天至半干;待其脱水呈萎蔫状之后用手工揉稔,让其返青;再晾晒二至三天,就可以‘请菜入瓮’了。当然了,晾晒时一定要把盖菜梗的水分控制好,太干则腌制不出香气的咸菜根;太湿则腌制出酸酸的咸菜根。”马年春天的一个晴朗周末,我与儿子回到了漳平市和平镇老家。正在忙活腌制咸菜根的母亲一见我俩回来笑容满面,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家乡传统腌制咸菜根的工序。

悠悠咸菜根短文散文

  “儿子,咱们一块来帮奶奶打打下手吧。”招呼完儿子,我顺手抓了一小把晾晒过的盖菜折成三折,顺势捆扎成菜团状递给了母亲,母亲则娴熟地将盖菜放入干净的、腌制咸菜专用的瓷瓮,垒好一层之后,用擀面杖将其夯实,之后,再垒好一层,再夯实……“如果遇到密封性能不好的瓷瓮,则需要在瓮底和盖菜的夹层适当加点食用盐,因为它能抑制有害微生物的繁殖,可以使腌制的咸菜在一定保存期内不变质、不腐烂。”母亲说。

  “儿子,也许你还不知道,腌制咸菜根已有久远的历史了,据说三千多年前的周朝就有腌制咸菜根的记载。你看,虽然它以其‘血肉之躯’默默无闻地哺育了芸芸众生,劳苦功高,但是它却低调朴实,从不去计较报酬,不计较名利,从不居功自傲。所以呢,我们平时做人就得像咸菜根一样,凡事不能计较太多。”我一边打下手,一边为咸菜根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而忿忿不平。

  也许,咸菜根永远是母亲肠胃里永远淡化不了的一道浓浓的滋味,一道浓浓的乡愁吧,故一聊起咸菜根,母亲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母亲说,咸菜根在上世纪人民公社时代可是百姓家庭的大众菜、招牌菜。一般一个十几人口的大家庭,一年得腌制三至四瓷瓮的咸菜根度日。原来,盖菜具备了经霜耐寒,耐贫瘠、不择地,易种易得又便于保存的特性,所以在当时家庭主要劳动力整天忙于出工干集体农活,无暇种植管护的情况下,为了解决温饱问题,乡亲们大部分在自留地种上了盖菜。“所以呢,我们平时做事也要像盖菜一样,不能讲条件、找借口,更不能挑肥拣廋。”一说到盖菜坚韧不拔的特性,我又顺水推舟,谆谆教导儿子。

  咸菜根可不是省油的灯,故炒咸菜根得耗较多的食用油。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当时由于我们家十几口人又属贫困户,买不起食用油,所以在炒咸菜根时,只能量入为出,节省使用,下的猪油量很少。没油的咸菜根涩涩的,酸酸的,的确很难以下咽。但为了生存,只能坚强面对,强行咽下。现在,我还依稀记得,在一个夏季双抢的中午,你在厨房偷偷打猪油拌咸菜根被我碰了个正着的场景……一聊起当年艰苦的年代,母亲显得一脸的无奈。

  是啊!也许是贫困的缘故,孩提时最渴望家里杀猪或者邻居杀猪了,因为不管是谁家杀了猪,准会在早晨叫上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一块吃早餐,打打牙祭。咸菜根煮猪血汤、咸菜根焖煮肥猪肉那香喷喷的味道至今还让我垂涎三尺、记忆犹新哩!当然了,让我终生难忘的还是在和平中学读书三年啃咸菜根的艰苦岁月。我接过母亲的话茬有感而发。

  “是吗?老爸,那还不赶快把刻骨铭心的艰苦岁月与我们分享一下,让我增长见识。”儿子用手支着头,一脸的.兴致。

  唉!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呀。1984年,我考上了和平中学,由于距离中学较远,成了一名寄宿生。当初的教室、食堂、宿舍都是平房,条件非常艰苦、设施非常简陋。最令人纠结的是学校食堂只负责蒸饭,管饭不管菜,故在校读书期间的每个星期天,我只得拎着大米和一大搪瓷口杯的咸菜根,步行十几里山路入驻学校。还好,当时母亲对我疼爱有加,总是偷偷地往咸菜根里掺入了一些五花肉,让我改善伙食,增加营养。

  “横眉冷对咸菜根,俯首甘为孺子牛。”大家知道,经过发酵的咸菜根,维生素流失殆尽,没有什么营养可言;虽然母亲偷偷地往咸菜根添加了一些五花肉,但是天天吃、日日啃,便出现了味觉疲劳。当时,为了改变命运,考上梦寐以求的大学,我只能坚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励志格言,一边啃着咸菜根就着凉白开,一边苦读圣贤书。

  “嚼得菜根,百事可成。”啃了三年的咸菜根无意之中锤炼了我钢铁般的意志。苦心人,天不负。经过拼搏,我有幸成为和平中学1987届十多名被漳平一中“明媒正娶”的一员。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跳出了农门。

  与母亲在一起腌制咸菜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约三十分钟的时间,瓷瓮就装满了盖菜。母亲找来一小块塑料膜,盖在瓷瓮口,用细绳扎紧。盖上瓷瓮的盖子,往瓷盖上面压一个砖头便封坛大吉。最后,母亲在瓷瓮的“耳朵”边沿加满水,让瓮中的盖菜完全与空气隔离,自然发酵。“记住,瓷瓮边沿的水自然干涸之后得再添加水。待咸菜腌制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便可‘请菜出瓮’了。当然了,咱们可不能小瞧了这貌不惊人的咸菜根,在物资匮乏的人民公社时代,它除了下饭之外,它还是家境贫困的孕妇们、顽童们一道不可或缺的零食。顺手从瓷瓮中拔几根的咸菜根,放进嘴里嚼一嚼,很是解馋。”收工之前,母亲意犹未尽地说。

  “吃鱼生火,吃肉生痰,吃馒头咸菜保平安。”虽然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乡亲们逐渐过上了小康生活,和平中学的食堂也开始卖起了时鲜青菜、肉片,但是在吃腻了大鱼大肉的幸福时代,咸菜扣肉、咸菜笋、咸菜鱼、咸菜冬至包等菜肴,一次又一次拨动着乡亲们的心弦,刺激着乡亲们刁钻的舌尖,从中也印证了“吃鱼吃肉,还得咸菜凑”家乡的这句俗语。特别是一些饭店、酒家总爱使用经过一年发酵的老咸菜根来焖煮肥猪肉,那表面悬浮着一层绿绿的油脂,犹如毛毯般将浓郁的香气覆盖在肥猪肉与乌黑发亮的咸菜根之间,色香味俱全,令客人大快朵颐、回味无穷。

  也许是忌讳的缘故,乡亲们总是把办理丧事简称为“吃大块肉”,这是由于在办理丧事期间,乡亲们总会端出咸菜根焖煮肥猪肉这道招牌菜。果不其然,今年三月二日至三月六日,在为我家九十九岁仙逝的奶奶守灵、出殡、做法事期间,由母亲腌制的咸菜根焖煮的大块肥猪肉得到了前来吊唁乡亲们的啧啧称赞,并美其名曰“长命菜”。

  “花为春寒泣,鸟因肠断哀。”啧啧称赞声减免不了我对痛失奶奶的悲哀。在悲恸之余,我仿佛隐约听到了咸菜哭泣的声音。一瞬间,我突然醒悟:总有一天,母亲也会像奶奶一样离我而去。

  哦!香香咸菜,悠悠我心。今天,我能做的,就像对咸菜根不离不弃一样去爱您——我的母亲、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