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心中那些遥远记忆的散文

  那个下午读到俄罗斯画家弗拉基米尔·马格夫斯基① 的油画《河边钓魚的小孩》 , 心中一下颤动,凝视良久。画中一个小男孩,手握长长的钓竿,在小河边忘情地钓着鱼,水那么绿,倒映着空中云彩,河岸上他的母亲和妹妹像是召唤他快回家,又像是把饭菜都端到河边来了。这久远的美丽风景,我读得津津有味,也勾起久远的记忆。这风景就像一段岁月——

致心中那些遥远记忆的散文

  俄罗斯画家弗拉基米尔·马格夫斯基《河边钓魚的小孩》(图片来自网络)

  那年深冬,应是 1968年12 月 , 随父母到了粤北山区武江边的五七干校,就读于当地小学及中学。瑶岭山深,武江水暖 , 蛙噪蝉鸣,我们上山砍柴吃岗稔,横渡江河下急滩,与同学小伙伴一起玩耍成长。

  但我也有独个儿的乐事。这天下午放学,我急匆匆跑回家里,拿出用竹子自制的钓竿,在屋后刨些蚯蚓,取了水桶戴上草帽,沿着乡间小道,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西边近山脚处。傍晚的阳光映照出不远处的巍峨山影,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我就在一个小河涌拐弯处形成的长满水草的小水潭边垂下了钓。依然炽热的阳光晒得人满头大汗,汗水沿着脸颊流到下巴滴到泥土上,但我依然纹丝不动,盯着水面上一动不动的浮标。

  忽然,浮标几下晃动后猛地下沉,我刷地拉起钓竿,有收获!是一条有手指长的不知名的鱼(或者是鰂鱼)。这一刻,内心的欢呼雀跃妙不可言。但我很快就平静下来,将鱼解下放桶里,再给钓竿装上新的鱼饵。通常这样一次独钓之行,一两个小时总会有大约三四回的欢呼雀跃。太阳下山了,绚丽的霞光勾勒出远山绵延起伏的金色轮郭线,我不得不收拾起东西,再欣赏一下所获,然后深一脚浅一脚,踏着夕阳归去。

  那是一段少年成长时光。父母亲反复告诫我们兄妹几人不要到河中水深处玩耍,没想到我们却“偷偷的”很快学会了横渡江河,往返自如;父亲闲时在屋前晒场边辟出地来种上南瓜、花生等,他 “强制” 我们随他一起松土施肥浇水除草,逐渐我们对此也兴趣盎然,还视之为家务职责。后来父亲拉来大板车,我们一起把满满一车大南瓜送到了校本部饭堂。

  干校一角。此建筑至今依然矗立。

  正是画家的一幅画,勾起我那既久且远的心底记忆。然而这段山居岁月,当我们在尽情玩耍时,我们知道父辈他们每日每时在忙乎些什么吗?了解他们工作生活所思所想吗?尽管我们似渐懂世事,所知却未必尽然。不过,父亲在他的《瑶山漫兴四首》② 中“告诉”了我:

  伐木寻花入杳漫,身轻屡到断崖端。

  篱边深雪侵瑶屋,岩上慈云护古棺。

  文偃禅房今宿草,伏波故道尚惊湍。

  横飞五岭天犹小,苍鹘盘空羽翼寒。

  上山伐木是干校经常性的劳动内容。苍莽大瑶山的层林叠翠中,时常可以看到干校学员们的身影。他们往往去到山深处,也屡屡跳到险峻的悬崖峭壁间。那段日子父亲养过猪放过牛,还在蔬菜班种过菜,甚至在木工班操控过飞转的电锯 …… 这就是父亲干校生活的缩影。

  那么母亲,又是怎样一种生活呢?也是父亲的'这组诗 “告诉” 了我:

  莫听旁人说鬼狐,西山朗月一轮孤。

  半檐白鸟能诗未,万树青松入画无?

  肩上烟蓑同野竖,胸中冰玉是村姑。

  瑶溪风雪牛归早,静夜谁题考牧图。

  约有一年多的时间,我家独居于远离校本部的西山,母亲就在山顶一室中操持家务。母亲义无反顾带着我们随父亲来到干校,如果说父亲乐于自喻为村叟樵夫,紧密相随的母亲也就形同一个村姑了。

  那段日子,作为家属一员,母亲积极参加连队的大田义务劳动,不让须眉,也不止一次受到广播表扬;又或在家中煮水泡茶,及时送到在附近田间劳作挥汗如雨的学员手中……

  这座红砖带拱廊的“三连大楼”,如今已经消失。

  正是画家的一幅画,让岁月的细节重现。我的山边钓魚,虽属孩子常有的喜爱,当中或也有父亲的影子?那段日子,父亲闲时喜欢和我们兄妹几人到河涌抓魚虾,尤其喜欢和我在晚上带上手电筒及畚箕,到附近小涌及田边照鱼虾捉田鸡,屡有收获。我们曾经在稻田边的小洞中一下子挖出约一斤多的泥鳅,妈妈赶紧开锅烹煮,或蒸或煎或炖汤,一家人美美的享受了一顿泥鳅大餐。当然无论我们抓来的是什么货色,经妈妈手,大体都会成为美味佳肴。

  忆起一件事,又会联想起另一件事。平淡生活偶有惊喜,惊喜的制造者往往是妈妈。一个星期天,妈妈提议到河边野餐及游泳,这可乐坏了我们。大家说这大热天最好有一个大西瓜,于是妈妈让父亲和妹妹们在河滩上等着,骑单车载上我往附近圩场。干校门前有一座没有栏杆的石拱桥,单车到桥上时,给桥上一块碎石拌倒,母亲紧急中把车子往左边一拧,我们幸而摔倒在桥上而没冲下桥底,但妈妈的脚却扭伤了。为不扫大家的兴,她忍着痛坚持和我去买来了一解暑气的西瓜。

  时光匆匆 , 旧事已如幻影。我想起来, 这段年月父亲年龄是 47岁至51岁 , 母亲年龄应是 40 岁至44岁,都比我现在的年龄小多了,这令人不胜唏嘘。曾经我们这样生活过的地方,后来不断地变化,除了那些山水,许多地方已经越来越难以寻觅当年的模样了。

  因为以上所述及其他种种,所以尽管离开此地已有超过45年之久,前些年仍时常旧地重游, 而近期也有打算再度探访,希望借着行程再睹那里的山水人情,以解思念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