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散文欣赏
在儿时,经常地会有一些粗撞的音符,从村庄的某个角落里铿然响起,凌空传来,闯入我的梦境。
那是生产队里催促农人上班下地的钟声。
生产队那会,村庄里有很多口钟。当时,条件艰苦,各家各户都还少有钟表,所以上工早晚,全凭钟声为号。
说它是钟,其实也并非是钟,而只是从队里随便翻出的一件什麽能发出声响的铁器,这个队大概是一块半截的铧子,那个队很可能就是一只民兵演习后丢弃的炮筒,而到了别的队,就不知又变成了别的什麽东西。
小队不同,这钟挂的地方也各异。这个队是挂在了更夫的屋檐下,那个队则可能是挂在了牛圈的木门上,而到了别的队,却又随手挂在了小队大院后的一棵老柳树上。每天早午两次, 由田里干活打头的来敲。敲钟也没有固定的家什,有时是一根榆木棒,赶上木棒找不到了,可能就随手操起了一块石头,在钟上少则三五下,多则十下八下敲上一通。只听得钟声铛铛,在村庄里横冲直撞。
一个村子不算小,绵延四五里,要分七八个小队,而每个小队又都拥有一口独具特色的钟,以致于经常地会有各色的音符凌空而起,交织在一起,在村子里形成了一曲别开生面的交响乐。由此我不禁联想到春秋战国时代的编钟,它们和村庄里钟声的.粗朴有一比,但论大小,即使是最大挂的编钟在村庄面前也会相形见绌,因为村庄里的钟可是以整个村庄做骨,经过了乡村“乐师”的精心摆置,一口口地分散在各个生产队的院落里,因此一个村庄便成一挂编钟。那些单钟吊得或高或矮,钟体则或大或小,或圆或方,而后一经敲击,沉闷、短促、喑哑,叮叮铛挡,高一声,低一声的音符,则一时间从村庄的四面八方雪片般纷至沓来,打破了山村原本的静谧,闯入熟睡人的梦境,给乡村增添一份画意诗情。
村民们在日久年深的生活与劳作中,早已深谙了自己小队里钟声的韵味和规律,且各小队钟声的点数不同,有约定俗成的规定,一队敲一下,“铛---铛---”,二队就敲两下,“铛铛---铛铛---”,依次类推,因而能很轻易地在交错的音符里捕捉到自己所需要的钟声,互不干扰,和谐自然。
这钟声,其实并不好听,既不悠扬,也不清越,只是一味长年累月的单调与急促,显得有些苍白。每天基本上都会在那个固定的时刻里蓦然响起,从村庄的那个角落里发出,传入千家万户,给该下地的人报时送信儿,那意思,快着点,要晚了。
很多次,我在睡梦中都听到了钟声,凌空而至,感觉似乎有些遥远。朦胧中,就听见父亲和姐姐唏哩呼噜地扒拉了一口饭,说:“敲钟了!”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天还没亮,窗口黑洞洞的。我转过身去,又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钟声,回响在我童年里的简陋音符,单调,仓促,并不美妙,却已伴随着那个特定的年代悄然远逝,永远地淹没在了岁月的长河里。可它,给我留下了多少美好的回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