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漫患,沧桑舒卷的散文

  一、机中织锦秦州女,碧纱如烟隔窗语

岁月漫患,沧桑舒卷的散文

  苏蕙(约357—?)——字若兰,魏晋三大才女之一,回文诗之集大成者,传世之作仅一幅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绣制织锦《璇玑图》。据《晋书·列女传》记载,苏蕙是始平(今陕西杨凌大寨镇)人,善属文。武功苏坊有一少女,名蕙字若兰,是陈留县令苏道质的三姑娘。若兰从小天资聪慧,三岁学字。五岁学诗,七岁学画,九岁学绣,十二岁学织锦。及笄之年,已是姿容美艳的书香闺秀,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所言皆属庸碌之辈,无一被苏蕙看上。后嫁于秦州刺史窦滔。

  许多人都或多或少地看过一些回文诗或回文联,正读倒读皆成诗,且意境不同,常让人拍案称绝。而这种诗文形式的创始人,则是晋代三大才女之一的苏蕙,在她所创的《璇玑图》中,将841字用五彩丝线织进8寸见方锦帕中,顺读、回读、横读、斜读,甚至蛇行读、交叉读、退字读、重字读、隔句读、左右旋转读,皆成诗章。虽然已经失却了原本的阅读之法,可是历代后人在研究《璇玑图》的过程中,不断发现新读法新诗篇,已从小小的一方锦绣中,读出了近8000首诗,这实在是一个奇迹。

  苏蕙,字若兰,晋代名女,貌美多才。其事迹在《晋书·列女传》及《晋书·窦滔妻苏氏传》中皆有记载,她三岁学字,五岁工诗,七岁能画,九岁擅刺绣,十二岁长织锦,陕西大地钟灵毓秀,就这样葳蕤着开出一朵最炫目的花。

  大凡多才之女,亦必多思,到了如花的年龄,才艺便成了她们心底那些憧憬、那些幻想、那些悄怨轻愁的载体。苏若兰亦是在小轩窗的春花秋月轮回中,一年年心事盈怀。父亲身为县令,在生活的饱满中,少女的情怀便郁郁葱葱地疯长成林。她已是名声在外,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名门名士,可是在言谈之中,苏若兰都是失望至极。那些人,或许有才有貌,可和她心中所想的相去甚远。于是失落彷徨,天地之大,竟不知何时才能得遇其人。

  窦滔其人,出身将门之家,亦是少负大志,习文攻武,深谙韬略。苏若兰和窦滔的相遇,相传是在庙会前的千人万人之中。当那个悬弓佩剑的英俊少年走进苏若兰的眼睛,她心里便已拉开了相知的帷幕。那少年似不耐人多扰攘,便独行至庙后水畔僻静处,却不曾注意到身后一双轻移的莲足正踏响着一个美丽的开始。少年窦滔手挽长弓上射飞雁下射游鱼,箭术精奇,深深吸引了苏若兰,而一叹未息,一叹又起。窦滔又在人群中大显身手,抱打不平,侠义之姿更是深印在旁观的那双美目中。

  或许苏蕙心中所渴盼着的,就是一个这样的英雄形象,才华并不是主要,所以当文武双全的窦滔出现在眼前,便一下子点亮了她心底的期盼。

  两人本就互闻其名,得此相遇,一切都顺顺利利,一如东风吹开树花,也吹开了两人心中的春色如一。婚后生活甜蜜恩爱,四时风光皆如梦中常念,只是好时光总为烽火乱,美梦常被鼙鼓惊。窦滔的文韬武略,深为前秦苻坚所重,而他在屡立战功之后,升任秦州刺史,却也渐渐地厌倦了沙场奔命。他便有意地推脱一些秦王苻坚给他的战斗任务,由于他祖上系前朝旧臣,苻坚对其时有猜忌,加之一些人嫉贤妒能,终于,苻坚将其革职发配流沙,就是现在的*甘肃一带。

  于是,阿育王寺北城门外,便有了一场最伤情的告别。阿育王寺,即后来唐朝的法门寺,正因为有了这样一场离别,更增千年来让后人见景神飞之地。

  少年夫妻,未至白头而黯然长离,而且这种流放之离,实是生死难料。况两人感情正浓,一如连理方绽,便被吹落风尘。许多故事中,许多书里,对于他们的离别情景有着深情地描述。在那样的情境里,伤怀伤情,一转身即是天涯海角,遥遥的想念,无望的重聚,都汇聚成此时此刻无边无际的泪水哀愁。

  后来人们在苏若兰的《璇玑图》中得出一首诗,当是此情此景的写照:

  银箭昔日穿红线,何故今朝断丝弦。

  送君池边千秋泪,漠漠流沙几时还。

  在那水畔,曾流下多少惜别的泪水,那泪水浸透岁月,依然在后人的心中涌动着一片潮湿。如果没有后来,故事就是完美的,哪怕不能重聚,也是澄澈如水,只是,许多事都是因为有了后来而有了遗憾。

  那以后,便是漫长的思念,春看花开带伤,秋望归雁载怨,朝随霞光泪涌,暮伴寂寞愁眠。四时依然如画,却是眼前心底缺失的美好,少了那个人的相依相伴,心儿早已飞向未知的遥远,身畔的,都是寂寞的陷阱。偶有书信往来,却是千山万水的阻隔,来往之间,神思已飘摇太久。那些难捱的日月晨昏,苏若兰便把满怀情愫一腔思念都化为动人的诗句,那份深深的情,只有手中的纤纤细笔知晓,只有无言的素笺知晓,只有窗外的流年知晓。

  这样一份美丽的思念,如果有天涯的同样思念遥相感应,即使相隔再远,也是最美的心心相映。或许,起初的时候,也会有着同样的思念飞入苏若兰愁眠的梦中,有一个可想之人,有一个同样想着自己之人,是痛苦也是幸福。也许,在漫长的分别岁月中,她就是靠这个去慢慢度过。

  所以,我无法想象,当苏若兰知晓窦滔在异地另有新欢后,会是怎样的一种伤心与绝望。南宋女词人朱淑贞曾在《璇玑图记》中记述,窦滔喜欢上了一个叫赵阳台的歌舞妓,万般宠爱,早忘记了当年的夫妻情深,忘了一别时的情重,忘了别后那个人的殷殷期盼。新人怀中笑,旧人故地哭,窦滔就这样辜负了那么多曾经柔情似水的时光。

  只是,苏若兰碎了心并没有碎了希望,乱了思绪并没有乱了方寸,虽然良人心变,虽然美梦随风,她却不想让这一切成空,不想让曾经的情深义重化为秋风秋雨。我觉得,这是她的异于常人之处,她没有自怨自艾,没有绝望绝情,她想着的,是曾经的日子不会是虚假,曾经的爱也不会是虚无,她依然有着希望,依然梦想着重回过去的旖旎时光,所以,她压制住内心的悲伤,拿起了彩线银针,开始绣着自己的憧憬。

  于是,那些曾经写过的诗句,那些流淌于心间的诗句,就以神奇的方式成就了这张《璇玑图》。814字,字字润着清泪,字字蕴着深情,7958首诗,是太多的情集于方寸之间,是太多的爱凝聚成的诉说。所以,当窦滔手捧这方诗锦,却沉重得抬不起头来,他终于回到了苏若兰的身边,回到了过去的时光,过去的爱恋。

  《璇玑图》传世之后,千年以下,曾让多少人痴迷于其中!苏轼、黄庭坚等人都曾以诗来描绘此情此事,而李白更是写下了那首著名的《乌夜啼》:

  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

  机中织锦秦川女,碧纱如烟隔窗语。

  停梭怅然忆远人,独宿孤房泪如雨。

  《璇玑图》依然在世间传诵,而那个多情的女子早已化为烟云。在那一方小小的锦图中,那些潜藏着的诗句,在徘徊婉转间,每一品味,都如苏若兰的柔肠百转。所以,在我们惊叹时,在我们感动时,在我们钦羡时,就记住那一张如花的脸吧,还有那一颗如月的心,在世事风尘中,如不绝的清泉,濯洗出我们永远的真情流露,永不蒙尘。

  二、白发黑无缘

  刘采春:女,也作刘採春。生卒年不详,淮甸(即今江苏省淮安、淮阴一带)人,一作越州(即今浙江省绍兴市)人,是伶工周季崇的妻子。她擅长参军戏,又会唱歌,深受元稹的赏识,说她“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

  在我的想象中,刘采春(刘採春)这个中唐女子,首先应该是极美丽的,她为一代名伶,有着最甜美的歌喉,把一些多情的曲子唱遍大江南北。她也应该是有才情的,毕竟也创作过一些流传下来的诗,虽然有一些被考证非是出自她手,可我相信,有几首,定是出自她心的。她与薛涛、鱼玄机等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她是有夫君之人,不像薛鱼等人,终生漂转风尘。

  采春本是越州人,丈夫周继崇和夫兄周继南都是当时有名的伶人,后采春加入其中,三人的演出红遍吴越。特别是刘采春,她的嗓音如莺啼婉,她每演必唱《啰唝曲》,又称《望夫歌》,那份离愁别绪被她渲染得柔肠百结。是曲一唱,闺妇行人,莫不哀怜而叹。她只是一个戏子,亦常自伤自叹,总是在别人的故事里,碎着自己的心,流着自己的.泪。可是她从没有想过,那些故事里的伤心伤情,有一天会真实地上演在自己的身上。

  作为一个经常抛头露面的美丽女人,刘采春也可以说是为生计而身不由己,毕竟她的丈夫也是此道中人。可是周继崇对于她,也许最初也是恩爱有加,只是随着采春艳名的远播,加之随之而来的金银,他便将这个结发妻子越推越远。是的,他可以有很多的理由来说明自己的无力与无奈,可剥去现实的残酷,他却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他只是把她当成了一棵摇钱树,当成沟通官富的桥梁。

  刘采春对此深有所觉,可她却无法挣脱这一切的羁绊,或许她从未试过去挣扎,她只是自甘认命地随波逐流。有时,她对着那些怨妇唱出伤感的曲子,其中又何尝不是自己内心的涟漪荡漾。比如《啰唝曲》其一: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她虽然尚未与夫婿相离,可在她的心中,那个曾经恩爱的人已是渐行渐远,百唤不回。

  而刘采春真正凄凉命运的开始,却是在遇见元稹之时。对于元稹这个颇负盛名的大诗人,真的是让人无可奈何,他对于那些才女名女的始乱终弃,仿佛已成了一种追求一种习惯。他本是去蜀中迎娶那个大他十一岁的才女薛涛,可是偶遇采春,却因之滞留七年,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却老了薛涛。与刘采春的第一次相见,元稹应该有惊艳的感觉,否则他不会在那首《赠刘采春》中这样写道:新妆巧样画双蛾,谩里常州透额罗。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

  这样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子,且多才多艺,自是让元稹忘了那个痴情的薛涛。对于元稹这样的男人,刘采春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不清楚他的种种过往,可她还是把自己投入其中,因为心底对才子的一种爱恋,也因为身不由己。这是那个时代女子的悲哀,也是她们坎坷命运的因由。整整七年的大好时光,她都消耗在这个男人身上,其中或许也有柔情似水,也有两情缱绻,可是当繁华落尽,那些岁月,其实是最虚幻的,如镜花水月,徒留清影,不可一掬。

  只是,这个时候,刘采春的夫婿又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有野史说元稹为了能与采春厮守,着实用了不少手段,这其中无非权压与利诱,所压所诱者,当是那个周继崇。周继崇既为名伶,深谙戏道,又自以为刘采春树大招风,非是自己所能掌控,当是极其配合地将妻子让出。

  于是,刘采春所面临的,一面是似水的深情,一面是如霜的绝情。那深情不管是真是假是长是短,而那绝情不管是无奈与无力,却是真真实实的。在她的心中,涛拍两岸,喜忧参半,日子就这样沧桑而去。七年后,当元稹一身轻松地离去,留给她的,只是她可以预料到的种种。

  这个传奇的女子,没人知道她最后归于何处,也没人在意她的去留生死。说到底,她只不过是名士诗中的一首惊艳,高官眼中的一个玩偶,后人心中的一段传奇。她曾经在戏台上所吟唱的那些遭际,宿命般应验在她的身上。我们只能心存美好地去想,她的晚年,韶华洗尽,舟散月明,平静而从容。

  响彻千年而仍深具悲情的,是《啰唝曲》其六: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青丝不再,红颜易老,有情无情,终是无缘。岁月漫患,沧桑舒卷,那个美丽女子的歌声却穿透无数时空,焉知不是一种悲情的呐喊和无奈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