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在,希望就在散文
进宝哥拉回来了。
据说,前天已经下葬。十天前,文姐说,他还能走路。此刻,被喉癌折磨的他,却躺在了旱塬地的那片油菜地*。
我那僻静的小村子,不过三四十户人家,而走出去的人物,一概没几个。那年,有个风水先生路过,无意扫视了周围,居然连连唉声叹气说:这个村是口袋村,一头不通,又怎能有什么大功绩?
我们村的人,是朴实,憨厚,我们也不求什么大富贵,但也不至于这么破落,短命。
父亲在四十二岁时,遭遇车祸走了,接着建民叔、纪苍叔、老瓦叔,皆跟着离去。虽然他们活到五十多岁,可政策这几年才巨变,他们却全没了福气。
进宝哥是全村第一个靠学业实现梦想的,且是局长级别。近年来才说孩子成家,工作稳定,他的身体却出现意外。这叫人怎能接受呢?
那条通往沟两旁,以及往里延伸层层叠叠的树苗,是他帮大家伙运回来的。当时,乡亲们激动得丝毫掩饰不住兴奋,也许对于别人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在我们村,却把这当盛事。
有心从来无关穷富。
如今,绿荫成行,他却悄然作别。
大家无疑心痛。
油菜已金黄灿灿了,核桃和花椒也硕果累累,那饱满的麦穗更是低头弯了腰。
我们的村子,依然宁静。
只是,猫狗都失去了灵性。它们无精打采地躺在南墙下,再也不嬉闹追逐。村头的那棵槐花树和老榆树,也不随风飘舞了。它们迎接我的眼神,更多是沉默。
站在高耸入云的坡上,俯视着下面红砖青瓦的一处处院落,由不得联翩起伏。
这里,曾是我的天堂。
那时,七爷八婆都在,五伯和麦旺叔也健硕,堂兄和宝哥哥更是麻利得无法形容。一到吃饭时间,不用相约也端着碗心有灵犀地聚门口,要么闲暇时节了,大家陆续拿着一系列活计唠嗑。
那时的太阳,洒到人身上,倍感暖融融。那时的话题,也简单入耳,不信你瞧那笑容,绝对纯真无邪。
母亲总说,不敢见雨天,父亲就魂不守舍。父亲这时,难免付诸一笑,又顺便解释说,德宝弟订的报纸勾魂呢!
那个年月,没有任何通信工具,大家却知道相互的消息;那个年月,家家也没钱没粮,但只要谁家窘迫了,却也好歹能挤出一点来。
村子的人们,就那样凑合过着,村子,也就那样慢慢老了。
多么奢望能永远维系这种情感啊!
星月穿梭。那些冒出来的新媳妇,我一概陌生了。那些怀里抱着的孩子,抑或走路上学的面孔,我亦如此茫然。
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子,和村子一样,没了新鲜丰盈感。
陪着我们的村子,走了这么多年,纵然一无是处,却有了厚重的情愫。陪着父辈的那代人,即使生离永别,那些美好仍然存于心间。
不是我怀旧,是那抹醇香不会再有了;也不是我难以忘怀,是我这个思想落伍的人,被社会和子孙淘汰了。
想念芝麻绿豆上面的云朵和蓝天,对荞麦和红薯情有独钟,梦里无数萦绕的都是南瓜和荠菜类。还有那一行行红里泛黄的柿园,外加沿边红绿相映的颗颗酸枣。
不管人事,皆做不到撂下。
我这不是病入膏药,又是什么?
别治愈我了,也没有一剂良药能用到我的病体上。我清楚自己的心思,也愿意纠结在这上。
平时,没了去村子的充足理由,因此,就盼望逢年过节——那样至少能回去看一看。
一直把村子当生命的根,其实,此时的我,不过,也已经是个外人了。
然,只要梦在,希望就在。
以后,无论我成了什么,都会继续陪着村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