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虾罾的散文

  该文系根据一位好友的亲身经历所撰。

爷爷的虾罾的散文

  ——题记

  我五岁那年,父亲死于一场矿难,原本指望赔偿来支撑这个频临绝境的家,丧尽天良的矿主却扔下挖空的矿洞,连夜携款消失了。据村里人讲,母亲是被人贩子骗到我们这里来的,一直打着光棍的父亲用全部积蓄把她领进了家门。在一个雷雨之夜,当我惊慌失措地醒来时,母亲已经走了,连一张字条都没有留下。

  母亲走后,我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爷爷以前是我们村里的教书先生,地里的农活儿不太精通,再加上常年咯血,家里的日子愈加困顿了。奶奶常摸着我瘦弱的胳膊,对饭桌上抹了点儿油星的咸菜叹气:“可怜我苦命的娃吆!”一年夏天,村里有位大伯去河渠中网鱼,拎回来半筲寸余长的鲫鱼,我眼馋的要命,跟着他一路小跑,等他关上了大门我仍贴着门缝使劲往里看。这情景刚好让寻我吃饭的奶奶瞧见,她一把拽过我,对着屁股就是几巴掌,边打边抹眼泪。

  第二天,半夜时分,我听到一阵撕布声,迷迷糊糊中还听见奶奶嘟囔:“你都撕了,这个夏天咋整?”爷爷干咳了两声说:“怕啥,我皮老肉硬叮不透。”早晨起来,奶奶在点火做饭,我去打水洗脸,这时爷爷从外面回来了,他扛着一捆虾罾,高高提起一个水筲,对我喊:“快看,爷爷给你捞的啥?”我飞奔过去,一把拽过来水筲,天哪,好多活蹦乱跳的小虾!奶奶把小虾淘了两遍,用清水煮熟,再搁上一点儿盐巴,我吃的津津有味,问爷爷从哪里弄来的虾罾?爷爷笑而不答,奶奶用指头点了一下我的脑门,你呀,你看咱家少了啥?我环顾四周,猛然间发现,爷爷小床上的蚊帐没了。

  蚊帐?虾罾?我跑出屋门拿起虾罾一看,可不是吗,这一块块纱布分明是用爷爷的蚊帐裁成的!我这时也才发现,爷爷的样子狼狈不堪,卷起的裤脚上尽是泥水,前襟后背湿了一大片,头发乱糟糟的。爷爷见我发愣,笑着逗我,还不快来吃,再不来我可全吃了啊。事实上,整个夏天,我都没见爷爷奶奶尝过哪怕一个小虾。

  虾罾,是用略小于一个平方的纱布,四角呈十字形绑上两根劈开的竹片,再系到另外一根长竹竿上,一顶蚊帐大概能做成十余个。后来,爷爷常在半夜起床,拿着一个灯光昏黄的手电筒,扛着虾罾去扳虾,每次或多或少都有点儿收获。但附近的河渠已经扳不到虾了,只能穿越几个村庄,一次比一次走更远的路,寻找有虾子的坑洼水塘。有次,我半夜醒来,缠着爷爷跟他去扳虾,爷爷起初不答应,说天黑路远,还有密密麻麻的蚊子,我却不依,非要跟着不可,他最终点点头应允了,

  路的确很远,在夜幕下仿佛没有尽头。我打着手电筒,扯住爷爷的衣角,行走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直到汗水从爷爷的脸颊,顺着汗衫浸透我紧攥的小手,才终于找到一个小水坑。爷爷卸下肩头的虾罾、水筲,站在坑边,往纱布中间放上一块石子和诱饵,然后将虾罾沉入水中,只留一根长杆架在坑沿上。隔五六步再沉一个,等到依次固定好,十余个虾罾差不多把水坑围了一圈。接着,爷爷就开始顺着坑沿把最先沉的虾罾起上来,我边用手扇蚊子,边拿手电筒照,呀,果真有三两个小虾在纱布上乱蹦。我兴奋地捏起来,把它们放进水筲,爷爷把虾罾又重新沉进水里。

  等到爷爷把虾罾起了一遍时,我犯困了,爷爷把汗衫铺在地上,又找来几根树枝围在四周,将两个虾罾倒过来盖在上面,再用土块压住边角,一个怪模怪样的小蚊帐就诞生了。我蜷缩在里面,睡的十分香甜,还做了一个美滋滋的梦。我醒来时,爷爷在给我用手扇着蚊子,旁边是已经捆好了虾罾,他见我醒了,便扛起虾罾,弯腰抱起我,又艰难地提起水筲。

  我终生难忘那个黎明之夜:一个喘着粗气的老头儿,肩上扛着沉重的虾罾,怀里抱着他最爱的孙子,手里提着盛满希望的水筲,弓着身子向家的方向一步步前行,脚步疲惫而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