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散文:母亲简单的就剩快乐

  山路盘绕在延绵的群山皱褶里,宛如飘绕山峦间的哈达。

情感散文:母亲简单的就剩快乐

  护送着母亲灵车的车队缓缓前行,抛洒起的纸钱飘飘洒洒,黄的、白的,如凋零的树叶随风散落一路。

  行至祖茔,亲邻们抬着母亲的灵柩绕墓穴转了一圈,灵柩稳稳地停放在墓穴的下侧。

  祖茔是父亲生前选的。这是一块深藏于黄羊川大山怀抱的风水宝地。

  冬暖夏凉,春天的信息总是先一步感知。四季分明,庄稼的金黄,落雪的洁白总是一目了然。背靠着的大横山,拔地而起,东西横恒,高大雄伟;面对着的上东洼,延绵平缓,自东南向西北,全力以赴地展示着黄羊川春夏秋冬的美景。

  “妈妈呀——”,母亲的灵柩已经安放在墓穴中,家兄涕泪交加哭喊着,头顶的那一掀黄土缓缓地洒落,覆盖在母亲灵柩之上后,毛家堡子的亲邻们一掀紧跟一掀地把黄土撒向母亲的灵柩,儿孙们伏地而跪在墓穴下方的空地上,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真真切切地被黄土埋去。

  泪眼凝视这片土地,感知春暖,也见花开。

  山坡上的田野里,种麦、种豆,也种洋芋、胡麻什么的。远远望去,山坡上绿的麦、黄的豆、蓝的胡麻……就像母亲身上穿了多年的褂子,补满了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补丁”。

  黄羊川位于古浪县南部山区,大山阻隔了人们与外界的沟通,贫瘠的大山就像老黄牛的脊背,长着些连地皮都遮不住的小草,没有郁郁葱葱,也没有花开花落。

  “冬天盖着白棉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家乡多旱,冬天的那一场场大雪里总是藏着父辈们的笑脸。可老天爷总是很吝啬。冬春少雪,夏秋无雨,干旱使家乡连年欠收,雨水成了亲邻们的命根子。而吃饱肚子穿暖衣,也成了父辈们一年年,一日日梦寐以求的奢望。

  在那艰难的岁月了,一个儒弱的女人,要让六个孩子吃饱肚子、穿暖衣那该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呀?坚强的母亲,为了让她的孩子们活下去,总是天不亮就起床,照顾好她的孩子们后,又急急地去参加集体劳动。不仅如此,回家后,母亲还要关照孩子,操持家务。母亲不但要抚育孩子,还要像男子汉一样下地干活,其劳苦的程度可想而知。

  1960年中国大地上掀起了“吃食堂”的热潮,母亲含泪把从牙缝里节省下的旦八(十八斗,每斗40斤)小麦,三斗 小米,八斗豌豆送到了集体食堂,刚开始,食堂的饭虽然很糟,但还可以撑饱肚子。到青黄不接的六七月,每天只能端着清得能见碗底的拌面汤,亲邻们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孤儿寡母的一家更是难上加难。10岁的三哥已经饿的长脖细腰,站起来的时候,膝盖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后面。每到吃饭的时候,三哥总是抱着一家人盛饭的拉子,清拌面汤把肚子喝成个“皮球儿”,可总是哭喊着不让别人舀,懂事的家兄、姐姐,每人喝一碗清凌凌的拌面汤,把碗底澄下的面疙瘩倒给弟弟,便蹲在一边一遍遍地舔饭碗,眼看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母亲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滚。

  那夜,天黑风紧,母亲带上家兄、姐姐,悄悄地摸到了这块山地上,深秋的田野,麦粒儿饱满,豌豆已黄,孩子们“手心里打场”,一会儿就吃了个“肚儿饱”,也就是这次“肚儿饱”,生吃下的麦、豆把家兄的肚子涨得就像吹涨了气的“气球”,一敲嘣嘣地响,要不是村上的老中医及时抢救, 险些要了家兄的命。

  因救家兄的命,母亲暴露了夜晚领孩子偷吃集体青粮食的事情,为此,母亲被定了个“挖*的墙角”罪名,挨了一次*。要不是我家祖宗五代根红苗正,不知母亲要遭什么样的罪。每每提及此事,母亲总是心有余悸!

  往事如烟。

  昨天母亲艰难的生活,已经被急速旋转的日月碾成今天故事里的碎片。

  轻轻抹去泪水,山峦阴坡的田野里白雪皑皑。

  祖茔的上方是父亲留给先祖们的位置,宽宽敞敞。右侧则是等待母亲的空间,足够容身。

  土里来、土里生、土里长,最后还是被土吃上。

  父亲的坟墓右侧新添了母亲坟墓,这个黄土堆就是儿孙们对母亲最终的交代?儿孙们深情地跪拜,当鼻尖触地时,我真切地嗅到了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生长而已经败落的荒草的气息和清香。荒草接住了儿孙们悲伤的泪水,变成了水珠,顺着荒草的叶子、茎秆一滴一滴地滑落到祖茔的土地上,瞬间融入这片土地。

  我双手捧起一捧黄土,轻轻地撒在母亲的坟头,松软的黄土肥的流油。这是一块镶嵌在黄羊川山川的福地,明年春天,母亲的坟头一定长出新绿一片。

  这片绿,春绿秋黄,简简单单,生生不息。无论是开花结果的,还是不开花也不结果的,每年春风一吹,必定满目生机,遍地芬芳。

  一岁一枯荣。这些小生命用简单活出了气象万千,从春到秋只顾生命的意义,不会寻找存在的烦恼和痛苦。就如同母亲的'人生,把漫长的一个世纪浓缩成了简洁,简洁的在一个世纪里也没有来及为自己着想,就把96年款款地放在了毛家堡子。就是满腹经纶,才学八斗,善于咬文嚼字的先生,在毛家堡子的亲邻面前也只能用质朴、坚韧、勤劳、尚学、豁达十个字儿定论属于母亲的那一个世纪。

  母亲的一生简单。简单的就剩下了快乐,善终的最后一秒也没有痛苦。我忽然感悟到人生就像一扇门,有人悲观于门内的黑暗,有人却乐观于门内的宁静。有人忧愁于门外的风雨,有人却快乐于门外的*。其实,人生的不幸与幸福,关键在于自己如何把握对待世界的心态。这是生命的真意。

  如果人的生命跟遗传有关,有一个世纪母亲在前面引领,儿孙们正在跋涉自己人生的几十年,可否也能活得简洁、从容?

  离开祖茔的时候,我深情回头,最后一次看望我的父亲、母亲。

  父母在里面,儿孙在外面。面对黄土,没有声音的言传,唯有思念的呼唤。父母在阳世界引领儿孙,这一去,了无生息。父母对毛家堡子的眷恋,就飘荡在这片土地的上空了。

  丙申(猴)年十月初八午时的阳光真的很美,长眠地下的父母,一定不会感到寒冷。祖茔,是一块属于毛家堡子的土地,前后左右都是田野,春天能看到毛家堡子亲邻们播种的影子,夏天能嗅到毛家堡子亲邻们辛劳的汗味,秋天庄稼成熟的味道就会弥漫整条山沟。清晰的山陌,是母亲消瘦的肋骨,抑或是母亲踩踏过的岁月?每个春夏的黄昏,田间一定能找到我的父母劳作的背影!

  父亲在这里孤零零地等候母亲的47年间,母亲在阳世间福佑儿孙47个春秋。父亲用整整47年的每个黄昏,都在等待一个迟早会来到的相互厮守。

  今天,父亲等待到的日子全是幸福,母亲留给儿孙们的是刻骨铭心的思念。我的母亲呀,您把96年的每一天,清清爽爽地留在人间,传给儿孙。

  大爱无疆,生命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