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山路不拒绝脚步散文

  那天早上,我们都没吃饭。从姑父黑红的脸膛上绽出一丝明显的不悦。整个冬天他都不在家,我和弟弟就一直住在他的家里。事实上,我们已无路可走,再无亲戚可投奔。是三姑妈收留了我们。

三十里山路不拒绝脚步散文

  其实我们也准备好了在三姑妈家过年。但腊月二十九,姑父打外面回来了,一直黑着脸不说话。第二天,腊月三十早上,三姑妈眼圈深下去一圈。我和弟弟匆忙收拾了几件衣物,临时打算去老家过年。

  从跨出庄门的那一刻,我们都清楚,漫长的流浪生涯又开始了。

  那一天特别特别的冷,我们也没有一把刷子可以打扫身上的寒风,只有愁怨尾随我们走上大路,再次把全部的伤心影子一样拉长放大。

  起先我们走得心不在焉,这三十里山路实在不经走,如果我们很快走到老家,除了爷爷的长吁短叹与愁眉苦脸,婶的表情绝对难看,弟弟一看那张脸,伤自尊得喝不下一口水。

  三十到初一,也就眨眼之间。但那一年的`那一天,初一仿佛遥远得一秒秒都不容易熬过。

  我们在寒风里磨蹭着走,一边商量过了初二,我们再去谁家蹭两天,等过了初八,我们又去哪里打工谋生。风极硬,弟弟说他想起父亲盘的火炕,我感觉鼻子有些酸,眼泪花打转转。

  大约中午时分,到了鸳鸯池,路才走了一半。回头,极乐寺的山顶还看得见。我突然感到目眩,看太阳白花花的晃眼。弟弟说:“你一定是饿了,血糖低了,心情又不好。”他左顾右盼,希望看见路过的人找些吃的,但那天路上没有行人。

  我坐在路边的芨芨墩上,浑身没一点力气。我不知道现在减肥的女孩们有没有那种虚脱的感觉。我那天大约是一种提起来一条放下去一堆的古怪幻觉。弟弟皱着眉,对我说:“姐,你一定坚持着,一定坚持着。等过了前面鸡冠峡就有了人家,给你找些吃的来。”

  现在也常听见这句话,一定坚持着。那眼泪就快流出来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啊!希望渺渺茫茫,心底升腾起空空的感觉。

  我们不再说话,默默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我不住地擦擦额前的虚汗,张大了嘴巴呼吸,没有哪一次饥饿这样隆重地让我回忆了,还有那种对未来的迷惘与担忧。

  寒风是华佗的手,为你刮骨疗伤,饥饿是宿命里的爱情,一遍遍把你折磨。我仿佛听见我的长发在冷空气里嘤嘤的哭泣。

  也许,只一滴泪,便溅起了无边的伤心;也许,只一枚枯叶,便将我脆弱的坚强款款击落。

  过了鸡冠峡,有个村庄叫青土坡,村庄离我们依然很远。爬上一道大坡,我们在半山腰里看见山脚下有两户人家,头一家,门口拴着一条黑狗。第二家,院子里有个穿红棉袄的女孩在走动。我们的目标便锁定第二家。

  弟翻遍衣兜,找出一块钱来。他笑笑说:“一块钱总能买一个馒头吧,反正我还不太饿扛得住。”

  我坐在路边,看瘦小的弟弟从积着雪的山洼里下去过了河,站在那户人家门前说话。那一刻我非常紧张,担心人家不卖给他馒头。

  从屋里出来一个妇人,领着弟弟进了院子又走进屋里,我松了口气,耐心地揪住一些枯草等待。

  我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一刻弟弟的喜悦。他大声说:“姐,她们竟然不要钱,你看送给我这么多。”雪白的馒头和炸得焦黄的油果子堆在他胸前。然后他耸耸肩还不忘他的幽默:“孙悟空替师父找来吃的了。”

  我们大笑,在冷风里吃腊月三十的午餐。后来我四处漂泊也常在风里一边走一边吃一块饼或是馒头。直到现在,我吃饼时仍能吃出一种独特的沧桑和泪水。我相信,这种特异感觉别人肯定没有,是上苍给我申请的专利。

  我已在风雨中孤独地行走得太久,梦太瘦,沉默依旧。只是在曾经的苦难里,常常有一些钻石般的善良让我感动,成了我绝版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