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眼泪日志
办公室里来了个女人,个子矮矮的,塌鼻梁,像刚从田里挖出的红薯般不起眼。
她来给她的女儿办理休学手续。她女儿15岁,读初三,不愿读书了,开学一个月,逃了几次课,班主任叫了家长,这个女人就是孩子的监护人。
她坐在班主任身边,脸上有些难为情。她说昨天她与孩子的爸爸到办理离婚手续,孩子很生气,指责她自私,质问她为什么不抚养他们姐弟俩到20岁时去离婚。她女儿以此为逃学借口,没有来上学,但是学校已对这个多次逃学的女孩发出了通牒,需要家长到校做出说明,并且要配合学校进行教育和管理。她怕女儿没有机会再上学,尽管她心里很清楚,当初从乡下转学到这个县城学校,也就是因为女儿的厌学。如果这个学期再不珍惜上学的机会,真的就只能选择辍学了,而她才15岁。
为了这个女儿,她来过很多次学校,好几次是来学校找人的,因为那个孩子彻夜不归,甚至接连消失几个星期,音信全无。她哭着从一个教室走到另一个教室,不断地询问与女儿有来往的同学,看看他们是否知道孩子的下落。她像是只无头苍蝇般穿梭在一群花季少年的身边,睁着一双哭红的眼,不断地变换着希望与失望的脸。
其实,孩子好好的,只不过和一些同样不愿读书的孩子玩去了,至于去哪里玩,玩什么,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做母亲的永远也别想从孩子的口里套出真话。孩子花光了身上的钱,悄悄地回来了。教育了一番后,回去上了几天课,又如法炮制了逃学事件,小小的县城翻了个遍,却是毫无踪影,也毫无痕迹。
这次来学校,是来办理相关手续的,孩子老是这样逃学,也不是个事。班主任电话通知她来学校一趟。她红着眼,手足无措地站在班主任身边。她愧疚地向老师道歉,说不应该替孩子撒谎。孩子没来学校,她请假说是家里有事,她以为能把孩子劝回来,没想到连女儿的影子都找不到。
她说知道女儿怪她,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孩子他爸在她怀着小儿子时,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她一个女人拿着打工积攒下来的钱,建好了家里的房子,带着两个孩子,而她的男人却不知所踪,五年来杳无音讯。后来她自己得了一场大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在她身心俱疲时,她突然发现,日子苦得像黄莲。她到处打听男人的下落,她怕他遭遇不测,怕他在外受苦受累,心都要愁碎时,却偶然得知,她的男人与另一个女人成了家,而且还生了个儿子,那个孩子,比她的儿子还要大。
她说那样无所指望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她一个农村妇女,没有文化,没有专长,拿什么去养活两个孩子呢?治病的`钱都没还上呢,女儿却是一次次地伸手要钱,没钱就赌气不来学校,拿到了钱就大大方方地花着,花完了又继续吵闹,直到离家出走。她不得已提出离婚诉讼,五年的儿子未曾与他爸见过面,却是判给了男方,而女儿归她管。好多次,她对可怜的儿子的思念逼得她快要发疯,可是那个阿姨不准她儿子接电话。
她红着眼,像是要哭了,但是办公室里的老师很多,她还是忍住了,只是她的故事在大家的沉默中铺展开来,像是给所有的人蒙上了一层雾霾。老师们纷纷劝说她放弃对女儿的抚养,让她到她父亲那里去,把儿子接回身边来,再去工业园找份工作,日子应该会渐渐好起来的。
她的泪还是掉了下来,在一群女老师的七嘴八舌下,她有些感动,似乎也有了些勇气。临走时,谢过了给她出主意的女老师们,抹着泛红的眼圈离开了。只是平时快乐喧闹的办公室里,因为那个如红薯般的女人,以及她的泪让这个上午变得沉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