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游与回望散文
有一段游历常萦绕于心中,犹如河滩上的碎石,经流水冲蚀、光阴沉积,渐渐变得圆润,把玩时会透出丝丝清凉。
那是去年三月的一天,朋友老杨打电话来,说:来我们安义的圣水堂玩玩吧,这里有山、有水,有个关于“龙鱼布雨”的传说。于是,我欣然答应,出城,一路向西行。
在安义县城——龙津镇,顺利接到了老杨,又向北行,转入峤岭乡林场,原本依稀的山形就逐渐清晰在近旁,还不时看到枝干粗大、浓荫如盖的大樟树在水溪边、小桥旁。
那座山,名为狮山。山路盘旋,在云遮雾绕里渐行渐高,到了路尽头的停车坪时,四周一片宁静。在这停车坪之上,还有一段山坡,坡前一个高大的二层飞檐牌楼上书——“圣水堂”,下额又题“天池禅寺”。但,禅寺在哪里呢?潭水在哪里呢?还看不见。
我们从牌楼下行过,或凝视,或仰望,一条石径引着我们走入了坡上那苍翠的松林。
这石径在林中上行,又向左下延伸,透过树隙,忽看到一个亭子的圆顶,才发现这山顶竟是一个盆地,盆底有一个圆形的水潭和一些庙宇建筑,完全被掩蔽。
踏着青石阶轻快地下坡,不时有鸟儿从枝头惊飞。那个亭子,就在石阶的尽头、山坡旁,里面立着五块石碑,有的古旧,有的则是新立。停步看碑,其中一块碑文是抄录了清朝时江西巡抚刘坤一关于奏请同治皇帝对这圣水堂赐名的一份奏折,顿使人感到神秘。其他几块碑石则是对此地的一些铭记,历史与传说相揉和,联接成为一个美好的叙事:据《安义县县志》记载,早在晋代时,许逊治水曾到过此地;明朝万历年间,建天池寺;清同治五年五、六月间,江南大旱,两江总督曾国藩和江西巡抚刘坤一慕名来此祈雨。霎时,池中的四脚龙鱼飞腾而出,风云骤起。随之,大雨如注,连下数日不停,消除了旱情。曾国藩和刘坤一遂将此事上报朝廷。于是,同治皇帝敕封“圣水堂”的名号,并赐“龙安昭佑”的缎卷诏书。后人将这幅珍贵的诏书手迹拓刻在石匾上。然而,诏书在民国时流落至民间,那块石匾也在日后的沧桑变迁中损毁了,没有了踪迹。
那圣水塘,就在碑亭旁,呈圆形,四周由麻石砌筑,据说是四季不涸,深不见底;塘北侧,是大雄宝殿,古朴的水泥质仿古建筑,大殿的两侧还各建着一栋禅房。站在这水潭边,我俯身下望,浮萍寂寥,没有看见龙的踪影。
此时,日近中午,阳光透林。大雄宝殿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穿青布大褂的和尚,在晒太阳。待我们走近殿前,他回过了神,表情矜持,只是说: 啊……,看看吧。我们也就笑笑而已。那情形,实在是冷清。
殿内,佛像庄严,召唤着虔诚与忏悟;殿外,圣水静穆,倒映着云卷与云舒。那个和尚主动随同我们游览,做介绍……。显然,普通个人在现实生活中会遇到许多的纷扰和纠结,若思想不清晰,极易缠绕其中,所谓:深陷尘网。而这,往往又更加触发人们对人生、宇宙终极意义的探寻。于是,在释迦摩尼深邃、慈悲的目光下,许多人膜拜于地,五体投地。我感慨、哦吟了许久,想象自己也是这里的一个僧人,写了以下几句:
青辉无语透窗棂,娑婆虽苦心灯明。
古碑默对林中径,梵音轻抚水上萍。
碑铭龙鱼曾布雨,风吟潜蛟今澹名。
晨钟渺渺接暮鼓,圣水微波复又平。
这圣水,曾经卷起巨澜,蛟龙曾经布雨,然而,终究是归于平静。这几句应是熨帖了此种的心境。
然而,真要以此心境去延伸?我真能去学他么?
那大雄宝殿的`后坡上隐约有条土路,应是通向坡顶的,我还有些攀登之意,便与老杨同去。
坡上有许多枝干遒劲的松树,树皮开裂如龙鳞。山下,是一大片倒映着天蓝色的水面——云山水库,有点像蝴蝶的形状。据说,在凌晨时,这水色天光间的日出十分绚丽。
站在此地四望,我发现只要胸襟够阔大,意象之美可以十分宽广:这里是三县交接的地方,晴空高远,青山灵秀,千古江河绵长。江南名刹真如禅寺,就在那北侧大约四十里外的永修县云山上;西侧,是靖安县,群峰耸簇、风光旖旎,令人神往;这安义县,自古就崇文尊礼,一座建于明代的文峰塔耸立在秀丽、清澈的潦河旁。回望东方,赣江如带,水面苍茫,自那滕王阁下、豫章城旁浩荡流向北方。这洪都新府,人杰地灵,饱含王勃辞赋的文韵,浸染了八大山人写意画的清逸,还更有一种以造福万民为己任的精神昭示于天地。在八一广场上,巍然屹立着八一起义纪念塔,九十多年前,一群胸怀济世理想、欲行人间大道的年轻人慷慨激昂,勇敢打响了推翻旧社会的第一枪!……二千多年啊,这些历史画卷很壮阔,有许多的正能量。
我,就这么靠着松树坐在了地上,长久地体味和欣赏。
夕阳渐红,我和老杨默默下山。身后这禅寺,渐趋黯淡于松林里。这,在我心中构成了另一种回望:这个社会更多的是需要积极的入世者,所谓——以出世心,做入世事,这才是真谛。老杨忽然拍我的肩膀,说:那个和尚在朝我们挥手呢。我赶紧又回头看,但,山路已转,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