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开在冬天的花朵散文
那年,因为一次意外的亊故,父亲投资很大的那笔生意亏惨了。之后,父亲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来填补这个无底洞,还欠着别人一屁股债。
迫近年关,好多人家都在张罗着准备过年,而我们家却笼罩在一片恐惧不安中,原先常在我家吃喝和父亲称兄道弟的“朋友”现在都拉下了面孔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向父亲索债。他们骂骂例例、摔碗砸盆,甚至亮着刀子威胁着父亲,说不还钱就叫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那气氛使得我家整个房子都好象随时有被掀翻的可能。父亲死死地抱着头蜷蹲在厨房的角落里,两眼无光,神情木讷,生意的惨亏除了给自己心理造成极大的痛苦外,还引发出别人这么多恶劣的连锁反应,也许他自己都根本没有预料到的。母亲搂着我们兄妹几个嚎啕大哭,六神无主,两眼肿得就象两个熟透的蟠桃。她挨个说着好话,求他们看在孩子们的份上等家里过完这个年再说,可得到的却是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摇头乖叱骂。
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最后,父亲只有咬着牙和母亲商量变卖了家里这幢刚新建才住一年的钢筋结构砖瓦房,和家里一些抵钱的家器和家具后,才总算勉勉强强把那拨人打发走了。当我看着那个男人把一扎新崭崭的钞票用拇指食指捻开成一面扇状,然后一张张地点给父亲,父一又一张一张老老实实地把它点到别人的手上时,我仿佛看到这幢漂亮的新房一点一点被别人吞噬,最后夷为废墟的`模样,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怎么能忍受得住这个打击?她拨开人群跑上前去一把拥住父亲直哭。而父亲在整个过程中却始终不曾哭过,只是一颗颗冰凉的泪水扑嗒扑嗒直往下流。
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大路上是来来往往扛袋提包置办年货的男男女女,村子*的广场上是一群津津有味而又神秘兮兮地向同伴透露自己过年的新衣新鞋样式颜色的同龄孩子,我的心又一阵揪心的痛。记得腊月里父亲离家出门曾对我们说,今年赚了钱一定要给我们兄妹买一身很好看的衣服。可是现在,不要说衣服,连个躲风避雨的茅棚都没有。站在房前,望着这幢熟悉而又陌生的房子,一脸绝望和无奈。
半晌,站在寒风中衣着单薄只几天时间就衰老得不成样子的父亲,回头哽咽着说:“走吧!”父亲的意思先到老家去,等过完年再想办法。于是,我们跟着父亲向西南踽踽而行。一家五口就象被别人捣了巢的燕子,由父亲领着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在冬天的山道上艰难地迁徒……
雪,开始下起来了。起先还是零零碎碎的几片,不一会功夫,便是铺天盖地。山岭、田野、村庄一下子全白了,满眼光灿灿的,让人简直辨别不出东西南北,雪地上只留下一路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脚印。父亲原先稳健的步子,现在变得有些蹒跚零乱了。
终于又翻了一道山后,忽然,父亲惊喜地对我们大叫:“你们快来看,还有花!还有花!”母亲对父亲的惊喜无动于衷,甚至嘟噜着责怪父亲是穷开心,在这场家庭变故中她早已是疲惫不堪摇摇欲坠了,哪还有心思看什么花?只有我们兄妹几个听了好兴奋探头朝父亲手指的方向望去——
真的是一丛不知名的野花,它金灿灿的花瓣抖落霜雪在寒风中美丽地摇曳着,在冬天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让谁都看到感到无比的惊讶。父亲吱咯吱咯踩着积雪慢慢地向那丛野花走过去,他俯首凝视了一会后,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们呆呆地望着父亲,不知他想干些什么。过了许久,父亲小心地挑了一朵花儿摘下,揣在胸囗,站起来,回头朝我们走来。
风雪打在他身上,他雕塑般地坚毅刚强。父亲对我们说:“人活在世上过日子就免不了有个七灾八祸的,但只要能够挺住,一切就会好起来。你们看那些开在冬天里的花朵,它们不是在顽强地抗争着风雪吗?”我们睁大眼睛望着父亲,似懂非懂。
父亲把母亲和我们再一次搂在他怀里,给我们一一搓暖双手后,又继续前行了。尽管风雪越来越大,但雪地上那丛无名的野花和父亲的那番话却使我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