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疯婆婆散文
干瘦高挑,明显弓陀的背,花白有些凌乱的短发,黑黄无光的面颊上,编排着一双浑浊且朦胧的细长眼睛。印象中,我的疯婆婆从来没有片刻安静下来,既使是站着,身体也不停的扭动着,像极了原地踏步的姿态。细长的手指,因为无节制抽烟而染的蜡黄蜡黄。婆婆生育了四儿一女,老公和弟弟是孪生。听老公说,婆婆没有疯之前,是中学老师。现在,无论如何,在她的身上找不到星点六十年代师范毕业中学老师的痕迹。
因为婚后我和老公一直是在外面居住,加上婆婆精神有问题,对婆婆可以说我没有太深感情和了解。但,有关婆婆的点滴从老公口中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虽然,疯婆婆已经过世多年,有些事,却好像就发生在昨日,深深地镌刻心里。
婆婆在最后一个孩子来到人世以后,为了照顾孩子,不得不离开自己热爱的教师岗位,失意、茫然、惆怅、彷徨伴随着不甘心,让性格孤寂的婆婆变得郁郁寡欢,最终精神崩溃。每天,迷迷糊糊走东窜西,病重时,还胡言乱语。
八五年,老公的孪生弟弟在福建当兵,一次和战友坐车外出办事,不幸车坠入山崖,身受重伤。得知消息,家人难过万分。当时,没有注意被婆婆知道了,于是,她就没日没夜在外面跑着哭着,口里也是不停的絮絮叨叨,买了许多纸钱到处烧,一时间,在这不大的县城里,讹传沸沸扬扬,都说这个疯子的儿子在部队上牺牲了。此后不久的一天,疯婆婆突然无缘无故失踪了,家人找遍了大街小巷,方园几十里贴上婆婆的相片,可是没有婆婆半点信息。就在家人一筹莫展,认为婆婆伤心过度,迷失心智,生死未卜时,也是在婆婆走失二十多天后,突然,收到部队上发来的电报:婆婆已经到部队了。家里人完全懵了:她,一个精神失常的人,身无分文,安徽到福建,千里迢迢,她是怎么找到部队?风餐露宿还是好心人帮助?是坐车还是走路,其间,有没有迷失方向?不知道这一路上她究竟经历了多少艰辛苦难?不知道她受到多少歧视冷眼?公公匆忙赶到部队,从婆婆含糊其辞中话语知道:她从家人口里知道儿子没有死,只是受伤时,就偷偷地拿着儿子在部队寄来信封地址一路上走着问着,有时遇到好心人给点吃的,有热心过路司机顺便搭上一程,婆婆就这样怀着这个念想,终于见到她日夜牵挂的儿子。
婆婆真的疯了?其实她心里是明明白白,心里满满装着对儿女的爱,这份与生俱来称作“伟大母爱”暖流时时刻刻滋润她的儿女,在她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母爱又有什么词汇可以形容?又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拟?有时候,我们几个媳妇逗她说:“妈妈,你只疼你的孩子,一点都不疼媳妇。”婆婆笑了,是那种满足的笑容璀璨着,她这样说:“你们又不是我身上掉下了的肉,鸡皮贴不到羊身上。我只心疼我自己的孩子。”我们面面相觑,哑然而笑,此时,婆婆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疯婆婆。
虽然,我们一直在外面居住,疯婆婆隔三差五趟总来看看。记得,一个大雪飘飞早上,我还躺在在暖暖的被窝里,一阵敲门响起,我嘟嘟哝哝说:“这么早,谁呀?”老公连忙披衣起床:“一定是我妈。”老公心疼的.说。果然是披着满身雪花的婆婆,她从怀里掏出两个热乎乎包子,递到老公手上,“给你买的包子,还热呢。”就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完,转身就走了。每次,她就是这样,一个苹果,几片糕点,一串冰糖葫芦,一个雪糕送来;每次,就是这样,放下东西,匆匆走了;每次,就是这样,疯婆婆用她所能表达的爱方式把她舍不得吃东西,留给她的孩子。
婆婆疼爱孙子是众所周知。老公孪生弟弟的儿子是几兄弟中最大的孩子,自从出生,婆婆每天抱着不放,什么都给他吃,为此,孩子没少进医院,因为婆婆时时离不开烟,即使抱着孩子也是,所以孩子身上经常被烫出一个个泡泡来。我刚结婚不久,一次,老公把弟弟的孩子一起带来我的娘家,准备第二天我们一起回去。谁曾想,半夜时分,老公的弟弟和弟媳妇租车过来了,原来婆婆在家里闹着找孩子说孩子被拐卖了。
等到孩子上小学麻烦事更是接踵而来,老师正在聚精会神上课,婆婆猛然推开教室门,旁若无人的来到孙子座位旁,“冷不冷,生病没有?”“饿不饿?”“买的包子你吃。”“有人打你没有?"她摸摸孙子头,拉拉孙子手,学生的注意力全部移到婆婆身上:”疯子!”,“老师,我们害怕疯子。”孩子们被婆婆吓得战战兢兢,课也无法上了,老师找来弟弟弟媳,弟弟信誓旦旦向老师保证。可是,第二天,她仍然又去学校看孙子。最后,家里人只能把孩子转到别的学校,一家人都瞒着她,不敢告诉她。
几年前,疯婆婆不幸摔断了腿,卧床两年后去世了。婆婆虽然走了,可是,她曾经带给儿女的爱像四月的阳光暖暖氤氲。又是一年清明时,我把无尽的思念化风化雨送达天堂里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