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八道练习,有六道赫然打着鲜红的“×”。我像骤然挨了一枪子:天啊,这要有多大的本事,才能把书读成这个样子?   父亲突然病故,娘一夜之间,白发飘飘,妹还小,家庭的担子天经地义掉在了我的肩上。父亲在时,头顶有棵大树,为我遮风挡雨,天下大乱与我何干?就像一个好梦,做的时间长了,以为世界原本如此,毫没预兆地挨了一棍,醒来重新审视这个世界,惊恐地发现自已,除了会背一些换不来一根稻草的唐诗宋词,什么都不会。啊,难怪我父亲临走时,将他的三公子忧郁地看了一眼!   阿弥陀佛!第二年春天——春天多喜事,我也借了相,总算有个女人,傻乎乎的愿意跟我结婚。哔历叭拉的喜炮里,我却莫名其妙想哭,想逃走。因为我看过张抗抗的《北极光》,主人公就是结婚的时候越想越不对劲,临阵脱逃。但我却命中注定无法逃走:我二哥在外地,大哥婚后就与我们分了家,就没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死活。我逃走了,谁来收拾残局?我只好对娘说:“娘,我帮你娶了儿媳了啊!”   新嫁娘第一次下田干农活时,是将收过稻子的白板田分塄,种上油菜。我们夫妇及小妹三人,锄头,挖铲,菜种,化肥,肩挑手提,罄铃哐啷来到田间后,却谁都不知道该怎样开锄。“哈哈!”我的庞然大物的新娘大笑一声,对着天说:“想不到我嫁的人,连这点事都不会。”泪,没有流上我的脸,却在我心里,回旋,回旋!从此决心不看书,包括电视。   那夜,我烧毁了全部日记……西风烈,深秋的风刮得手上裂着口,渗着血,脸上起了皲,一个,又一个,但这仿佛是别人的事。一望无际的田野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哪怕鸟迹。但我要一眬眬、一撮撮的寻过去:哪一撮菜种没有出,哪一撮出得太多,将出得多了的,浇上水,间出株。被间过苗的,根部已经松动,容易冻死,培上土。没出的一撮,我们农人叫“失堂”,旧土不利新苗,况又绿绒绒的长了一层草,重新锄出一个凹,移植进新间来的小苗,浇上水——水是枯旱季节,要去找。一眬眬,一行行……   一个冬天的上午,我的一个同学突然来看我。我正在田里挑土。靠近村边的一块水田,离泵站远,水沟七转八拐到这里,就变成了涓涓细流。没有水,怎么种水稻?为了能引导点水,每年栽秧时节,我都要整夜守着,花心花血放来的'一点水,一不留神就会被隔壁田家的杀猪胡,田埂上掘个口,汩汩流进他家田里了。打架我不是他的对手(他杀猪不眨眼,还会怕我?)人民法院会受理这?我除了整夜整夜看守着,难道还有天法可想?还有,这块田天生一头高,一头低,就是弄来些水,也是高的旱死,低的淹死。因此我需乘着冬季,一担担,一肩肩,将田挑平。……现在,我同学在村边叫我的名字。我心里一亮,就丢下挑子,向家走。我俩在学校时,他喜欢写诗,尽管大部分我读不懂(每每这时候,他会眯缝起眼睛,沉醉地跟我解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也悦乎?我破例喝了点酒。“你还看书吗?”我争取主动,问。“武侠小说。”他说,“消遣。你的小说呢,写得这么好,还继续吗?”“喝酒喝酒。”怕鬼有鬼,还是被他问起,荷锄带月归,把酒话桑麻,我已无颜作正面回答。送他走的时候,天空里下起了雨点。“唉!”他叹了一声,我分明看见了他脸上的水滴。我知道,如果是泪,决不是全为他自己。他就这样离我而去了,曾经的我的知音,我的精神生活的同伴,越来越远,直到他的身影于弯弯曲曲的泥路上在我的瞳孔里化成一个小黑点,我才回。不用说,我俩曾经的美丽的梦想,早如彩色的玻璃,被现实的大车辗过,嘎拉拉支离破碎。   有一天,无意间,书页里掉出张旧照片,狭长的脸上生着冻疮,贼眉鼠眼,穿了件大约叫外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忧郁地看着我,仿佛在问:你是谁?我答:我就是你,当年的你。   ——那年,大年三十,老婆摸出全部家当:十七块三毛。老婆说,我们的小店,乡下年初一会有生意,你带上这些钱,再去城里批点货。书念成这个死相,再不听老婆的话,还有活路吗?我接了钱,去十里外的城。   天上没有一点云,如我老婆营养不良的脸,白得我心里发毛,又像刚刷过一遍浆糊。江南春*市场在年三十的下午,乒乒乓乓:有的在收店门,有的在放鞭炮。被我捏了又捏的十七块三毛,除了够买些供祖宗的香火蜡烛,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批些儿什么货。祖宗的香烛店里已经有些,若是正月卖不掉,就变成了剩货,要积压到七月半,谁吃得消?思前想后,我没有办法,但无论如何,不能空手回去。人道是:新年黄土贵三分。哪怕我今天带回一根灯草,小本经营,利上滚利,指不定哪天会变成金条。“哎呀”一声,一个提了一筐菜的妇女东瞅西望,撞上了我。所有读过的天文地理历史占卜在我脑中舍利子似的凝结成一点,灵光一闪:新年新岁,谁家不要添菜?于是我飞奔向东门,借了个板车,跑步穿过县大街,来到西郊蔬菜批发市场。   惨白的天空在大年三十的傍晚,终于有了结果:碎琼乱玉,纷纷扬扬,林教头山神庙的风雪。这时候,城里的街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宽广,寂寥,行人零落,行色匆忙,只有几个穿了明天的衣裳的孩子,在快乐地东“乒”一声,西“乓”一响。空气里弥漫着硫磺味。我拖着两包黄萝卜,鞋里不知什么时候灌满了水,却一点儿不冷,除了两颊有点痛,“叭吱叭吱”,我在跟愈来愈浓的夜色赛跑。   ……   读过的书上有句话,叫“有棵草就有颗露水”,转换成我们乡下的土语,叫“呒眼野鸡天照应”。公元1993年的一天夜里——这是个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夜——我漫不经心地用刮胡须的刀片削着掌心的七个茧,削到第六个时,鬼使神差地打开尘封了四年的国产十四吋“熊猫”,雪花飘飘的屏幕上,第一映出的是配了解说的某市局面向社会的招聘通告,犹如“霹拉拉”一个姿势优美的闪电,将我通体照亮。当我边听边看完了“本次招考分地区录取,每乡录用一名:第一名。以及最后的“本解释权归口口口”时,禁不住对着发霉的天花板一声长叹;“天终于看见我了!”“怎么了怎么了?”老婆以为我天呀地的得了什么绝症,慌忙看我的表情。我俨然像国家*似的唬下脸,将通告的内容、条件、以及摇身一变等复述了一遍。“你能吗?”老婆问。老婆大人呀,你真是白白跟我夫妻了一场,你老公打架打不过别人,考试?哼!   ……从此又与笔墨纸砚干上了。   干着干着,矫情啊,我竟然时常时常的怀念让我生冻疮的胡萝卜,怀念西风席卷的田野,怀念酸枣围困的山岗……我的寂寞,我的忧伤。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不低于二十六年,我在时常光顾的书店,没有碰到过一个同类。只有星期天,一帮半大不大的孩子,懒慵地坐在墙角里,书架下,叉开两腿,捧着本课外参考书。我知道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看,不用掏一分钱,看完了一撩,拍拍屁股走人。店主坚决不会赶他们——将这帮虚假的繁荣赶跑了,不果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吗?“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外国文学”这些柜组前,我一个人,就我一个人,年年月月,冬去春来,在徜徉、徘徊、流连忘返。我从来没碰到过一个和我一样来买书的。老人,青年,男人,女人,谁都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这个城市不读书?我居住的这个城市,小是小了点,但连骨头带毛也有八十万人呢,他们都去了哪里?都在干些啥?都在卖胡萝卜?我有时在寂寞之余,会感觉滑稽,好笑,不是笑别人,而是笑我自己:过去,读书读得差点讨不上老婆,还不长记性;现在,别人都在桑那,都在酒店,都在发财,你却旧病复发。神经病!   ……不说了。   今夜陪客,我在宜兴的城里饮了半杯酒,上不上下不下的,狂奔四十里,回到办公室,紧了门,从现实的热闹重复跌入我灵魂的寂寞。一边作着如上的思想,一边心不在焉地在网上打牌,没有一盘赢,害了对面的朋友跟着我输分,正想关闭,侧里坐上了个网名叫“承包国务院”的。   我问:“你想用几个人?”   他答:“不多。”   “将文教部转包给我,行吗?”   “可以。”   “我不上缴,我要财政补贴,我要整肃全国文教。”   “就看你的了。”   “另外,我还要枪毙十万人。”   “*部你要不要?”   “不要。我不才。这方面我只想做两件事,一是枪毙十万人,二是缉拿在逃*官。做完了,我就功成身退,躲去我同学的别墅写小说也。”   “一言为定!”   我就下了线。关了电脑,突然意识到漏掉一个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谁说的?枪——毙!

2、游走在读书与不读书之间散文随笔   不知自何时始,随身总有一本书,帮我渡过零星的寂寞和无聊。   有时候,天会随人愿;有时候,事竟与愿违。   年少时,随乡人千里迢迢,从南方长驱直入到北国,在与友邦隔海相望的城市,虽少小离家,却傻傻的不懂得乡愁。因为很快发现,在潮起潮落的沙滩边,突兀着一个小书亭,草绿的铁皮屋,几本挂着的杂志在晚风中哗拉拉翻起,拍手欢迎我的到来一般。重要的是,里边靠背的一壁,挤挤挨挨一溜儿中间,往往有我心“倏”的一耸的书脊,《契诃夫中短篇小说选》,《梅里美小说选》……默默无言,混为一谈。七角,八毛,至多也不会超过一块半,买下,我的山坡上的被漫过膝盖的酸枣树团团围困的工棚里的夜,就不会寂寞,不会长。并且,很快发现,北国的烟民的口味,竟与我们两样,家乡难买的烟,比如“上海前门”,在这里,几乎没人要。有书,有烟(茶就不作奢侈的梦想了),世间的东南西北于我,实在也什么两样。   这样痴痴呆呆,濒临三十脚下,现实生活里一无所长的我,已有讨不上老婆的危险。当然也不可避免地相过几次亲,没财没貌,尖嘴猴腮,没人要我。娘的焦灼、唠叨,渐渐变成了不语,两裤管卷过膝盖,露着小腿上蚯蚓一样蜷曲的红筋,坐在后门口的木槛上。穿堂风将她的头发吹起,灰白相间,如一团尘埃在头顶飞扬。姜子牙,朱买臣……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娘,只知道用些故事里的死人,来安慰自己。   终于,有好心人又替我介绍了个对象。碰巧姑娘的小叔,和我二哥是十几年前的同学。当年,我二哥书念得好,在学校有些名气,我沾了二哥的光,女方同意我上她家,相互见个面。俗话说“乱说媒人”,还真是。媒人当着我的面,在明晃晃的一块粘在门口的长方形光照里,对女方家长说:“啊呀好孩子呢,不抽烟,不喝酒。”我那时因为还有梦想,恍恍惚惚不大相信这就是我的一生,也没有跟谁离情别绪之类的哀愁,因此不喝酒。但烟,是多年前,就在每夜的黄卷里,将两指熏了个焦黄。但我不敢说。尤为尴尬的是,我在这样的屡战屡败里,早就没了自信,因此木不愣登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无限希望她家,能有张有字的纸片。一来掩饰我的尴尬,二来满足我的嗜好。不说话不要紧,我可以做些小殷勤,比如递杯水倒个垃圾什么的,其实我是在乘此机会找。终于被我找着了两件有字的宝贝:一本去年的日历,和马桶旮旯有可能成为我小舅子的一本初中英语练习册。我非常高兴,虽然不识英语(外国语我学的是日语)但总不可能一个汉字都没得看吧?欣然打开,但见

游走在读书与不读书之间散文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