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故事散文
来到墨尔本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夜里总是睡不安稳,经常梦到亲人和朋友,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次在睡梦中,我竟然听到父母在门外说话,半夜醒来,有好一阵我的意识是模糊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北京还是墨尔本?看来我是想家了。
仔细回想一下,好像来到澳洲之后,我与父母间的联系和亲情关系才日渐紧密起来。以前在北京的时候,我隔一周才回一次父母家,电话也很少打。来到墨尔本之后,最初是每周,后来是每两周给家里打一次电话,每次都和母亲聊近一个小时,我也奇怪怎么突然有那么多话要说,无非是日常生活琐事,以及我的生活状况,每次听到我的声音母亲都很开心,有时她说正在想我我就来电话了。是啊,如果夜里梦见她,那我必定要给她打个电话询问一下,这样才会心安。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到大,在生活上我都很独立。我和父亲一直都不亲,有时候我很羡慕别的女孩子和自己的父亲撒娇,被父亲宠爱的画面,有一次在同事家看到她的小女儿趴在父亲背上起腻,我非常感动,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我的父亲大学毕业被分到河北邯郸的一个钢厂做技术工作,小时候我的父母一直两地分居,直到我上小学我父亲才调回北京工作,所以我的幼年没得到什么父爱。记得父亲刚回到北京时我对他很陌生,而且很怕他,不敢和他对视,因为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很严肃,院里的小孩也都怕他。但是和他同辈的年轻人都比较敬重他,因为大院里就他一个大学毕业的,在他那个年代能读完大学很了不起的。我的母亲没有上过太多学,因为姥爷家里穷,她们姐妹三个还有一个哥哥,母亲排行老三,家里不能供所有孩子读书,所以小姨上学最多,母亲很早就要承担家里的劳动,有时我想,如果我的母亲也能象小姨读完高中,她的人生肯定是不一样的。尽管父亲大学毕业,但是他的思想还不如母亲灵活和敢于做事,他是那种典型的旧时代知识分子,清高又保守,还不爱接受新鲜事物,就是他的这种性格,注定他一辈子郁郁寡欢不得志,所以说性格决定命运一点不假。
母亲很疼我,小时候我经常生病,附近的小医院就是看不好,我家住在朝阳区东边,离礼士路的儿童医院很远,那时候公交也不多,是母亲每次坐公交把我背到儿童医院看病,有一次很严重医生说要住院,母亲差点被吓晕了。我小时候还特别爱学习,生病了也坚持去上学,也是母亲把我送到学校。在学习上我从来不用父母操心,也没让父母失望,几乎每学期考试都是班里第一,考不到100分我自己都会觉得羞愧。小学让我感觉最风光的一件事就是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我带领全年级的少先队员宣誓,那绝对是一种荣誉,因为学习好得到老师的宠爱那是必然的。
在老师的眼里我一直都是好学生,但是在父母心里我却不是一个称心的女儿,想想自己之前的人生跌宕起伏,也确实给父母的精神造成了不少困扰。结婚前和父母共处一个屋檐下,因为观点不同时常会发生一些不愉快,我从来都不认同父亲那些陈旧的观点,而且对他娶了母亲却不知道心疼母亲颇为不满,我认为一个男人不懂得疼爱老婆是非常糟糕的行为。后来从母亲的嘴里得知当初父亲上大学时有过相好的女同学,但是被奶奶给拆散了,父母是经亲戚介绍认识的,其实他并不爱母亲,但是又不敢违抗奶奶的意志。这种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情节竟然发生在我父亲身上,尽管我知道我的父母没有共同语言,但是错不在母亲,她照顾爷爷奶奶,还承担了大部分家务,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辛劳,怪只怪父亲当初没有勇气追求自己的爱情。尽管以前我并不同情他,但是在我成年之后,我能够理解父亲心中的郁闷了,这是后话。
多年前,我给一位加拿大的律师做秘书时,他派我去上海出差见客户,那是我第一次出差,而且是独自一个人,我定了当天往返的机票,到上海办完事后下午乘飞机回北京,到北京已经5点多,我直接去学校上课,晚上回到家已经10点了。远远地看见楼前有个人在焦急的走来走去,近前一看是我母亲,母亲说我再不回来她要去上海找我了。主要是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否则打个电话报了平安就好了。回到家我看到父亲在床上睡得可香了,他就一点都不担心我。我有个发小,他的母亲得癌症去世之后,他父亲不久又娶了一个,从此父子疏离。有一次他向我倾诉:“如果我不是和我爸长得很像的话,我真觉得我不是他亲生的。”他不知我心中也有此感叹。也许是从小缺乏父爱的原因,在公司里如果有男同事关心帮助我,我会非常感动,一直以来,我也期望得到那种如父如兄的爱。
我的`父母唯一共同的爱好是养花,以前住在老楼的时候,家里的小阳台放满了父母养的花。母亲还在楼前开辟出一小块地,种了各色的玫瑰。春末夏初,她的小花园已初具规模,含苞待放。我的生日正好在夏天,生日那天母亲剪了数枝漂亮的玫瑰送给我,看看我的母亲还挺浪漫的。她还曾经在新年给我买巧克力,说是祝我一年都甜甜蜜蜜。去年春天,我听母亲的建议在自家花园里也种下几株玫瑰,我终于体会到种花是一种充满爱心、怡情的事情,不仅要浇水、施肥,还要除草、除虫,看着玫瑰从长出新芽、花蕾、到绽放,那种喜悦之情无以言表。
在父亲上了年纪之后,尽管还是那么固执保守,但是变得比以前慈祥了一些,我也早已不再害怕那黑框眼镜后面的目光,我发现那目光中多了些慈祥的成分。偶尔,他也会主动找些话题和我聊聊,我回家的时候,他会做一些我喜欢吃的菜,他炖的排骨和猪蹄是我最爱吃的,不光是我,大姨家的几个表哥也非常爱吃,所以春节聚会的时候他都会做很多,颇受大家欢迎。因为寂寞父母养了一只小狗,叫小白,几年下来感情颇深。去年父母从老楼搬到新的小区是高层,小白也学会了坐电梯。听母亲说,一个寒冷的冬日里,小白跑出去没回来,他们遍寻不着很是着急,夜里两人都睡不踏实,担心小白被冻死。半夜里,父亲居然听到楼下隐约有小狗的叫声,于是打开窗户叫小狗的名字,听到应声赶紧下楼把小白找了回来。从那之后,小白也乖了许多,它是幸运的,至少得到了父亲很多关爱。
在我决定来澳洲时,本以为父母会反对,出乎我的意料,当我告诉他们时,父母很平静,而且没有反对和阻止。连我的同事都说,我的母亲很伟大,她的牺牲是为了成全我的选择。也许为了她的牺牲,我都应该幸福,可是幸福似乎离我很遥远。离开北京时,我没有让母亲去机场送行,我不想让她难受。父亲和表哥表弟都去了,进机场时,我拥抱了大哥,可是没有勇气拥抱父亲,在我的印象中,我们父女之间从来没有过亲密的举动。我们祖辈父辈的中国男人大都不擅于表达感情,连鼓励赞美的话都甚少,即便是对待子女。在我觉得,有时候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据说婴儿如果经常得到父母的爱抚,长大了就不会缺乏安全感。
在澳洲的第一年,我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最初的日子,我在电话里尽量汇报好的事情,不敢把我的真实心情告诉母亲,怕她担心。倒是母亲经常鼓励我,让我努力去发现澳洲好的地方,我们就是这样彼此鼓励,为了彼此而保重,即便是她生病的时候,她也保持愉快的声音,从来不让我听出什么不对劲。因为我答应她每年都回去看他们,母亲也乐观的说一年很快就过去了。第一次回北京探亲的时候,因为航班到北京很晚,我让母亲不要去接了,没想到在等候区看到了大哥和母亲,心里激动不已,母亲看到我的气色不错就放心了。巧的是第二天正赶上一个表弟的婚礼,于是见到了其他的亲人,在我印象中小姨因我哭过两次,一次是我结婚时,第二次就是看到我从澳洲回来,但是这两个场合我的母亲都没有流泪,在很多时候我的母亲是很坚强的。每次回北京,母亲会高兴的给我包饺子,小姨做的炸酱面也是我爱吃的,虽然远离了北京,和亲人们的感情却更近了。每次离开的时候,母亲总是笑着送我走,她会说:“再吃妈妈做的饺子要等明年了。”她也常跟我说要笑着面对离别,这就是我的母亲,很平凡,也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