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我不是干这行的料

  那个要吃我白马的大胡子,姓周名仓,膀大腰圆,力大无穷,却有点呆头呆脑,极简单的一个人。我最欣赏他的一双手,那简直是两只大蒲扇,指头就有我的胳膊粗,张开来能盖住半张桌面,我们吃饭是端着碗,他的大瓷碗放手心里,还有点微小。我担心他不小心会捏碎的大瓷碗。他正是我思想中山贼的标准模样。

日记:我不是干这行的料

  周仓是卧牛山一把手,但山寨里的事他说了不算,他主管抢劫那一摊子,山上的吃喝拉撒有专人负责,那个人姓裴,我老记不住他的名字,他比我年纪大,我就叫他老裴。老裴短小精悍,个性极强,其实他应该是山寨的当家人,他的权利比周仓大多了,凡涉及经济方面事,他说了算,就是下山抢个劫,到什么地方抢,今天需要抢些什么,怎么抢,他都计划周详,然后交给周仓去干。抢来的东西,怎么分配,领导*多少工资,中层*多少,一般员工多少,都是他主持。我明白了,周仓其实只挂了个名,还是个打工的。本来嘛,他连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的算术题都要扳指头,当一把手真是难为他了。我怀疑他的工资能不能领全,有没有被人黑了去,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山寨里转了一圈,召开了一个座谈会,和大家认识了,晚上和大家一起喝了场酒,算是正式入伙了。我现在的正式身份是山贼,这个身份转变有点子快啊,上个月咱还是领着皇粮的国家正规*,今日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山贼,我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随他去吧,英雄落难,自古难免,老刘家祖宗还当过逃犯呢,淮南王老彭也做过劫道的勾当,人呐,就该随缘自足,上哪山就唱哪山的歌,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吧?

  第二天召集中层*开会,我略略数了一下,来的中层*居然有十七八位,小小的卧牛山,四五十号人马的队伍,要这么多领导*做什么?

  会议由周仓主持,主要是老裴讲话,他从大处着手,从小问题着眼,全面分析了最近山寨里的困难局面,一言以蔽之:最近社会上闹饥荒,加上地方诸侯们经常干架,抢地盘,老百姓日子不好过,没东西可抢。一个小山贼插话道:“还有一点,经济状况好的地方,全叫当官的占了。”老裴很不满意,瞪了那人一眼,吓得那人小脸贴到脚面上了。分析完形势,老裴重点强调了几点,归纳起来如下:一是必须尽快转变观念,再不能用老办法解决新问题;二是要健全奖惩制度,对那些抢劫不力,抢到的东西少,完不成目标任务的中层领导*,必须撤换;三是应该大力培养年轻的有能力的中层领导*,把技术强、业务精的年轻人提拔到重要岗位上。最后,他瞥一眼打瞌睡的周仓,意味深长的说:“必须尽快建立一支敢打硬仗,能打硬仗的抢劫突击队,我个人认为,赵子龙就是一位敢啃硬骨头的能力强的人,由他担任突击队队长,我们大家都放心。”

  他回头问周仓:“老周,你认为呢?”

  周仓睡眼朦胧,冷不丁被人问话,弄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老裴气得脸色发紫,又复述了一边,周仓连连点头,表态说:“我没意见。”

  这下我处境艰难了,新机构成立,好多人盯着这个位子,却被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抢先了。我听见有人咬得牙根响。说实话吧,不想当官那不是我的真实性格,但我上卧牛山可不是为了抢劫,我只是暂时找个歇脚的地方而已。笑死人了,居然叫我当什么抢劫突击队的队长,不羞愧死也憋屈死了,“白马义从”禁*队长我都当过了,那可是要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命的,抢劫队长?不是杀鸡用牛刀了,而是杀蚊子用牛刀。

  我当即表态说自己刚来,业务上还不熟悉,许多地方还需要向各位前辈学习,这个队长还是叫别的熟悉业务的人干吧,我跟着干就行了。

  我的声音才落,大堂上响起雷鸣般掌声。几个人立即跃跃欲试,说子龙兄弟态度好,有前途。

  这话要是严纲说出来,我必定诚惶诚恐,叫几个山贼说出来,我难过了。

  会议还要进行下去,周仓却坐不住了,这么一阵子工夫他就上了四趟茅房,回来看老裴终于指定了一位队长,那样子好像还不准备散会,他急了,当即起身宣布散会,出了门拉住我的手,说去看看我的大白马,“叫几位弟兄过去,今天就杀了吧,最近抢不到好东西,我这嘴里淡出鸟来了。”

  这事我答应过了,不好意思推辞,随他去看吧。不看无所谓,看了我的心开始抽抽,大白马似乎知道了,眼泪汪汪盯着我,我往东走,它眼睛跟到东,我往西走,它扭着脑袋,转向西方。老天,我这是做什么呀!这匹马跟随我南征北战,东伐西讨,陪我度过了多少艰难岁月,我竟然要杀了它吃肉,还有没有人性啊?

  看几个人提着明晃晃的刀子向白马去了,我猛的冲过去,拦住他们,大声阻止,央求周仓放过这匹马。周仓不乐意了,他说:“兄弟,做我们山贼这一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讲信义。”

  我忙道:“放过大白马,我下山给你抢一头牛来,马肉性凉,不好吃,哪有牛肉好。”

  周仓摸着脑袋想了半天,我恨不得给他大脑瓜子一板砖,这人笨到家了,还当山贼,还是山贼的一把手,牛肉马肉哪个好吃都要想半天?

  好在一个小山贼看白马落泪,也有点不忍心,向周仓建议,他愿意陪我一起下山抢头牛来。周仓这才点头答应,说今晚如果没牛肉吃,就杀马。

  我看已经过了正午,忙牵过大白马,叫那位小山贼带路,无论如何,今晚得抢一头牛来。大白马真灵性,懂得了我的心思,撒欢似的摇头摆尾,还放了一个很响的屁,就冲下山去了。

  我问那位小山贼,什么地方有牛,他指了指着远处山坳里,那里有几乎人家。我俩便向那山坳飞奔而去。

  山贼不好做啊。我不容分说,牵起一头牛往回走,面前就跪倒了一位须发花白、头摇手颤的老汉,泪涟涟央求说:“这牛是家里的命根子,全家就指望它吃饭啊。”

  他的这一跪,竟跪得我几乎要晕过去了。

  那位小山贼却大喇喇上去,抡起胳膊就给老汉几巴掌,“啪啪”声震得我的心碎了。我拦住了他,嘱咐他牵了牛先回去,这里的事交给我办,等他走远了,老汉的嗓子哭哑了。我忙扶起他,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子,我估摸,这些银子够他买三四头牛的,银子塞进老汉的手中,小声叮咛他:“千万别说出我掏钱的事儿。”

  老汉一脸疑惑。

  我悄悄说:“主要是掉不起这个人啊。”

  我不是做山贼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