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交 一株植物抒情散文

  从没想过要。

结交 一株植物抒情散文

  十年前的夏天,我们刚搬到新居。妹妹从早市上买回两盆花,每盆才一块钱。其中一盆很快就死掉了,另外一盆也奄奄一息。我随手泼了一杯水给它,第二天它竟开出几朵粉嫩粉嫩的小花,让卧室一下子明亮起来。

  很长时间,这盆花于我等同于空气。它长相太平常,引不起我的兴趣。无意中瞅到它,就给它浇点水,忙的时候一两个月都不搭理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小花非但没死掉,反而茁壮成一株特别的植物——几根粗壮的枝丫,上面布满硬刺,比仙人掌的刺凶猛多了,不小心扎上,至少疼痛好几天——这花本以为是草本植物,怎么变成木本的了?如果将前后两种植物拍照对比,绝对看不出二者有任何联系。这不是从柔弱少女到肥胖悍妇的量变引起质变,最次也是从蝌蚪到青蛙的突然变异。我都感觉有点对不起它,或许,它应该是一棵树,在错误的时间被错误的商人卖给了错误的买家,又种在了错误的地点,只好委委屈屈以伪花朵的面目存于世间。

  我不得不按时给它浇水了,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再视若无睹就不好意思了。并非日久生情,而是人之常情。所谓朋友都是这样的,没有事先谋划,只是机缘把毫无瓜葛的人捏到一起,在同一段时间,并肩走了同一段路,有了共同的经历,共同的记忆。若再产生共同的理念,这友谊就更长久。植物与我,能有十年的共同记忆已非易事。我们随缘交往,而成莫逆。

  十年里,我搬过一次家。它就在那一次离开过屋子,此前此后,一直安居在窗台上。那是它全部的世界。我打扫卫生时偶尔挪挪它,平时它只能干巴巴地站在那里,从不合眼,也不躺下歇息一会儿。如果一个人或者一只动物,年年面朝同一个方向,看着同一道风景,没人跟他说话,跟他交流,他能活下去吗?但这株植物就能。

  而且一活就是十年,依然生机勃勃。看那架势,好像永远都不会死。如果不出现意外,它似乎能活过我这个主人。

  我越来越频繁地打量它。它也有新陈代谢。但屋内基本恒温,季节强加于它的那些开花、落叶的规律,完全失效了。大冬天,它也会冒出几朵粉色的小花,像十年前一样,依然鲜嫩;炎热的夏季它也毫不顾忌地凋零。叶片不大,却也像模像样地枯萎,跟窗外秋季的黄叶并无二致。我没计算过,它一般多长时间落叶,多长时间开花,或许根本没有周期,只跟它自己的心情有关?高兴了就开花,心烦了就落叶?若如此,它可真是实现了大自在。

  它从不对我提任何要求。给它水,它就喝下去,也不谢我;水浇多了,就自己漾出来,像个没心没肺的人。不过,我非植物,安知其内心没有挣扎……

  每年秋天,大量瓢虫飞进屋子避寒,常常栖息于花盆中。瓢虫们蠢蠢欲动,萦绕于树梢。这大概是它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了吧?但最终,瓢虫都会死去,就躺倒在它的脚下,这时候它能不悲伤吗?

  有两年,一株俗称为“天天”的小草侵入了它的地盘,在花盆边缘渐渐长大,还结出豆粒儿般大小的果实。我们很奇怪,哪来的.种子呢?可能是哪个有心的瓢虫带进来的吧?它也没什么反应。它把“天天”当成了敌人还是朋友?它是愤怒还是开心?——不得而知。不久,“天天”枯萎了,再也没有醒来。

  落叶、瓢虫、“天天”都落在花盆里,成为滋养它的泥土。

  它不声不响,不动声色,貌似最冷静的看客,可经历了恁多沧桑,该有些剧烈的心理活动了吧?

  我的家里,人来人往,每日平静地上演小小的悲欢离合,它一直是冷眼旁观的姿态。因为它只看不说,我才能让它活下去,否则,哼哼……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对于这株植物。我还得继续交往下去。是的,谁让它与我有着共同的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