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散文
今年国庆节回家探亲,祖母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但也可以搀扶下地,拄着她的龙头拐杖挪动小碎步,在太阳下晒晒阳光,吹吹家乡的西北风,用梳子梳理满头稀松的白发,拆洗长长的裹脚布。松弛的皮肤严重下垂,浑身布满的青筋与老年斑看着着实吓人。在国庆返程离家的那天,祖母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提起半拉的裤腰,匆忙地下地扶墙,颤颤巍巍站在门槛旁,要求看我们开的车子是什么样子。我们都已出门,本以为祖母躺在床上,不便下地,不让其下地,但性子强的祖母却偏偏强撑着下地,一不小心磕磕绊绊在地,我奔跑着返回祖母的卧室,将摔倒在地的祖母搀扶起来,又在她的要求下,搀扶出门让她老人家了却心愿。此刻我已经哽咽,感慨时光让祖母人将暮年,惨不忍睹地将在不久离开人世。
短短一个多月之后,祖母变得已经不吃不喝,失去知觉,眼睛失明、眼桥塌陷、口鼻分离、神志不清,脸上怪相很是害怕。实实在在的一位将故之人。这种猝然之变,着实让人震惊,人生之短暂,岁月之无情,人世之无常。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祖母此刻就如冬天的枯草一般,失去了生机,让人痛心留恋。其一生生儿育女众多,儿孙满堂,但唯独我与祖母感情最为深厚,祖母与我在一起的时日最为长久。从我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这段时光,一直是祖母陪伴我左右。从照顾我长大、到一张床上躺着听祖母讲古今、到祖母给我做饭吃、再到一起下地干活,祖母的身影时刻在我的脑海中翻腾重现。回忆祖母老年时光与我的童年、少年时光恰如其分地重叠在一起的岁月,我的鼻子发酸、眼眶潮湿,不知不觉眼角滑落泪珠,内心如翻江倒海般久久不能平静。及时赶回家那天,祖母已经非常严重,情况不容乐观,听家人说有可能随时过去。看到祖母那一刻,我爬在她的身边,脸贴着她的脸,在耳畔大声地呼唤着,当晚祖母没有认出我,只是微微地张开嘴巴,然后轻轻地合拢,又有气无力的半张着嘴巴,昏睡过去。
家里此刻已经非常纷乱,嘈杂的人群中,祖母的三个儿子和五个女儿,都已经从东西南北赶回老家了。几个姑姑眼角挂满泪珠,红肿的眼睛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明显,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祖母将不久于人世,哭泣也是那样的顺理成章。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多么的讽刺与无奈,也是一种无知与无助。但是,祖母在我的双亲的悉心照顾下,成为我们方圆几百里地的老寿星,已经是大福之人,也没有什么遗憾,没有什么愧疚之心。第二天,祖母在众多亲人的悉心照料下,渐渐恢复了神智,开始要求喝水,并能在我的大声呼唤下,睁开失明的双眼、吧唧着嘴巴说话了。“奶奶,我是晓斌,您知道嘛?“我大声地呼唤着,祖母扑扇着干瘪发紫的嘴唇吐出了几个字:“啂,奶奶—藏—认—不—得—你—了。”祖母说完这句话,睁开的失明双眼又一次闭住了,干瘪松弛的眼角流下了两行老泪。姑姑们围在祖母的床头床尾,听到这样的话,看到祖母神智清醒后掉落的泪水,她们一个个埋头哭泣、抹起了泪,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而凝重起来。我的心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钻心的疼痛与难过。婆娑的泪眼迷糊了我的双眼,我强撑着不在祖母身边落泪,半仰着头不让泪水掉落。我怕失态的恸哭,会让满屋子的人伤心难过。
写这些文字的时候,祖母依旧用她微弱的身子强撑着躺在床上,由我的姑姑叔伯们伺候着,她似乎还在等待见某些人最后一面,也似乎在等待某一时刻的到来,时不时会问到什么时间了?她说:“再有三天,我就满一百岁了。”似乎在预告再有不长的时日,将要与我们阴阳相隔了。
祖母的时间所剩无几,做孙子的本应陪伴左右,但是迫于工作,不能在家长待,只能暂时返回工作岗位,待祖母驾鹤西去,再回故乡披麻戴孝送祖母入土为安。此次的相见,将是祖母与我们儿孙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