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为你翻书散文
闲翻书,看了两篇文章,都是写寺院的。一篇写寒山寺,一篇写普救寺。一开篇,两文都简洁,吸引人。
写寒山寺,一行一段:一步恍若千年,千年只是一个擦肩。说一千年前张继孤寂而落寞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枫桥的那头,一千多年之后的自己,则循着那一阵阵深深浅浅、忽远忽近的钟声,匆匆而来。如此心境,实在是好心意,所以自然让人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远离尘世来此,只为听听夜半入梦的钟声。
写普救寺,一诗一段:一更山吐月,初夜水明楼。虽是化用杜甫经典诗句,但想想于此张生巧会崔莺莺那一幕,这一句诗,化得如此巧,胜过千言。
夜半钟声,一步千年,终是去了,终是与古人未得见,又惆怅又美好;山吐明月,初夜如水,置身这样的寺与夜,想人生初见时梨花院落月,最终无奈柳絮池塘风,生几丝凉意,但在此山月夜中,唏嘘之余,清凉的景仍是那么美。
这样的钟声,这样的月夜,仿佛不在世间。在心上书页间,清风帮你翻开。
时常会感叹,原来美好的心意如此相通。那次也是闲翻书架上多年前一本刘墉的书,在前言里,他说被人们遗忘,对大自然来说是何其美好的事!那时他搬去一湖畔,临水而居,住一半,留一半庭院,完全不开发,任杂草丛生,藤蔓攀援,杨柳猖狂。
我也曾写过这个“任”字。所以格外明白,隐于世外荒野一湖,与自然寂然相对,该是怎样的心灵胜境。我仿佛也随了去,临水徜徉——在春日,看辛夷、杜鹃、樱花盛放,柳梢织薄纱,湖上雾起;秋天时,阅几分颜色,枫树橡树的红,银杏胡桃的黄,再加上槐树小小的叶片密如雨下……单单的景,任人看任人喜,一霎,心安于一处,满心欢喜。
人一生山光水色,任他东南西北风,山不显,水不露,人不惊。一个“任”字,让草想青就青,想黄就黄;一个“任”字,让天高,让地阔,让心宽。
记得多年前看过一篇文章,作者提到曾去过的`一山村。进了村,遇狗狗不叫,见鸟鸟不惊,逢人人不躁。我一直认为,那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在那里,春时澹澹看溪,夏时炎炎赏荷,秋时萧萧望雨,冬时寂寂听雪。从此后,枝枝新芽,院院花香,树树秋声,山山寒色,一季一季,都是读不尽的诗。
或者就如古时童诗中所记——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如此,欢乐几分,热闹几许,染一身好风好水。
因为人在世外,心有洞天,所以才能自在,推门携远山,见溪挽碧水,夜来揽月色,翻书有清风。
清代袁枚,晚年自号“随园老人”,求的自是这样的闲适安逸。他曾说“人闲居时,不可一刻无古人”,想想文中提到的村落,行处,坐处,静处,呆处,哪里没有古人,一定处处是古意;又说“落笔时,不可一刻有古人”,意在让写者“精神始出”,见到自己真意。但在那样的世外天地,素纸落字,写什么,都缠绵着一份清幽之心,出尘之姿,哪里还需要古人在场?
多年来,心中也时常辟一园,随兴时有花,劳碌时有风。每每走在行行字间,犹如走进春兰秋菊,夏荷冬梅。我在这边轻语,花在另一端喜颜相望。我在冬深白雪窗前一念,整片土地便泛满春意。
为自然赐我这样一份情意,时常我只愿,我是低低不开花的草。在天之广,地之阔,随处都行,春天探头,夏天绿,秋天枯掉,冬天盖洁白洁白的雪。
盖的何尝不是洁白洁白的梦。梦里仿佛一下子遇到春,做了空谷一株兰;又逢夏,整个人如新出荷叶,亭亭净植,换了容颜;直待落花时候,繁华抛却,人共青山瘦,正盼着人间世俗烦扰,“万事到秋来,都摇落”,一路盖满白茫茫雪。人生到此,一切都静了,净了。
忽然觉得,一生仿佛在一本书里,隐在一行,落在一字。然后,被一个人,一场清风,将我翻开。
书中一个字,一个标点,走的都是山间路,看的都是山间景。耳有深山钟声,心有夜色如水,走累了,看累了,就回到窗前,静静,静在窗前。此时正好,留点时间,给世间往事,被温柔念起。
是的,留点时间。看过云,看过水,再看看,云青青欲雨,水澹澹生烟。人一生,总该有一场烟雨,留在某一时念起,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湿漉漉的纯美。在这一场烟雨里,有人为爱,走在石巷里,有人为花,行在画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