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理由散文
一
六点,晚饭时间,平时十桌的餐位,就餐的只有两桌。
也难怪,周末嘛,谁都想轻松一下。
雨晨是个宅女,除了办公室及宿舍,哪也不愿去。她的餐卡很少用过,就让它一直挂那儿。
周末的菜样比平时少,分量也不足。餐厅给私人老板承包了,会精打细算,大领导们在这吃饭时,饭菜都还不错。今天,雨晨一看到那菜色就没食欲。
但肚子饿着,又不能不吃。她夹了一筷子酸萝卜炒猪肝,菜还没到口,胃猛地汹涌,恶心,本能地用左手将嘴一把捂住,跑向卫生间。
雨晨干呕一阵,呕得眼泪哗哗的,却啥也没吐出来。
这怎么回事,吃错东西了?下午只喝了杯速溶咖啡,啥也没吃。肚子还空空的呢。前几天吃麻辣牛肉干,可能太辣惹到胃,也是呕。
没事,想着周一例会就会公布她升职业务主管一事,心情美美的。她不由长吸口气又长舒一下。绝不辜负王总。加油!加班。
楼上开发室的电车声"吱吱"个不停,就像小时候裁缝来家做衣服的那种声音,很亲切。
雨晨拿着客人的样品单文件夹,上了二楼。
客人过几天就要办鞋展,只欠几个改纸板换材料的鞋品没完成。虎头蛇尾不行,怎么也得在今晚把鞋板快递去香港。
远远看到,助理阿兰在包装台前,一起帮忙搞清洁,擦胶水。
阿兰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就如她当年刚来这厂打工时一样,年轻,朝气。只是阿兰是本地人,她的家乡却远在外省。
雨晨的直属上司阿冲,是个大学毕业没几年的年轻小伙,有个性。
阿冲知道雨晨是王总经理带来的人,又没高学历,刚开始直接就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但随着接触时间渐长,看到雨晨在工作中的认真、效率及配合度,释然并放心了。
雨晨就只差点英语知识。不过不妨碍她阅读英文样板单及英文合同。在一个行业呆久了,看也看熟悉了。
阿冲升职业务部经理,雨晨就会升为业务主管。一个接着一个上。
雨晨走到包装台,双手捧起成对的鞋看质量。
即将寄出的鞋子,她一般都会花时间来亲自检查下的,有的质量不好,有的清洁度不够,有的鞋底胶水涂得过高,都不行的。
突然见阿兰捂着肚子弯着腰从她身边走过,"晨姐,我肚子好痛!"
阿兰快步去了卫生间。待她出来的时候,雨晨关心地问:"没事吧?"
"没事,好事来了,每次来了就肚子疼,烦人。"阿兰略显娇气。
"那你赶快回家吧,别加班了。差的那几款我一会儿检查就行了。"雨晨开始动手帮阿兰的忙。
检查完鞋板,下楼来,雨晨去茶水间冲了咖啡。然后,收拾桌面准备下班。
拎起包,却看到小指上的指甲被刮花了,她打开包的中层拉链,摸指甲剪。摸出来,连同一个卫生巾。她愣怔了下。多久没用这玩意了?
翻台历。往前,再往前,上个月6号,今天28号了。差了二十来天了。没问题吧?
回到宿舍,雨晨睡在床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接着来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怀孕"?这两字让她突然从床上弹起,惊慌失措。随后强行镇定自己,不可能,绝不可能。若真能怀孕,我还离什么婚!
雨晨懊恼地抓了一下头,还是明天去医院检查下为妥。
二
喜或悲,幸或不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去年中秋节,是离婚后的第二个中秋。每逢佳节倍思亲。家乡的月是圆圆的温暖,这儿的月却是冰冷的残缺。
雨晨想家无颜回。她在租住的房里,守着一台旧电视过中秋。频频换台,排遣孤寂。
正当脑袋放空,啥也没思想时,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电视里,正对着镜头微笑。翡翠台名人专访。
她以为做梦,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看。就是他,王总。
她心里波涛汹涌难以平静。见他就如见到亲人的感觉,鼻子酸酸的,想委屈地大哭。
这个不曾触及的身影,居然六年后于电视上出现。只是,他发型变了,梳的一个马尾巴扎在后面,一个管辖五六个工厂的老总,这种嗜好,少见。
认识王总时,雨晨才二十一岁。
王总是香港一家鞋业公司的老总,专门负责接订单谈生意。雨晨是负责大陆工厂鞋样报价工作的,只因她的直属上司颜小姐嫁去法国,王总的秘书位空缺,只得找到大陆这边小职员的雨晨头上来了。
雨晨第一次接听王总电话,唯唯诺诺,生怕没听明白出乱子。
王总的国语不标准,带着一股浓浓的粤腔。但声音抑扬顿挫,不难听清。他吩咐雨晨接收传真,对着资料上的鞋款及时报价传给他。说他下午飞欧洲急需。
雨晨呼啦啦地找出纸板,跑去核算室。马不停蹄地画每个配件的材料用量,再急寻材料单价,做成本预算表。接着又去复印缩小美工鞋图,剪下图样贴到报价单上,传真香港,再电话确认。OK。搞定。神速!
第一次见王总,是中午,同事都下班走了,雨晨想补完单价上的空缺。她正专心地查找采购单,却听到玻璃窗那边香港版师陈师傅在和另一人用粤语讲话,咿咿呀呀听不懂。
雨晨没抬头。当她准备起身离开时,却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旁边。
她以为是客人。那人手里拿着一张纸,对她用着生硬的普通话讲:"你有水笔吗?借用一下!"
雨晨拉开抽屉,把笔递给他。
那人拿着笔就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画了几笔,然后把笔还给她,客气地说:"谢谢呀!"
下午上班,雨晨才知道那个人原来就是王总,公司大名鼎鼎的老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雨晨感觉舒心,老总人好,有亲切感。
相处几个月下来,果然,王总待雨晨很和气。毕竟一个才二十来岁的小女孩,报价工作做得如此谨慎细心,相当不错了。
以前被辞退的那个女孩,有次竟然马大哈到一个鞋款少报了2美金,彼时1美金等于7.83港币,要不是王总久经沙场经验老道,打回重新复核,按那单价报价可亏大了。
有对比,就有鉴别。雨晨接任以来,几乎没有出过错。
或许正因为雨晨聪明能干,才让王总如此笃定,后来的报价工作就直接与雨晨对接了。
雨晨似乎在工作中找到了快乐,只要做完王总吩咐给她的事,就特别有成就感。
王总虽没当面表扬过她,但从他颔首的温暖目光中看出,对工作是肯定的,对她是满意的。
王总似乎也有意栽培雨晨,问起她是什么文化程度,雨晨腼腆地回答:高中。
王总笑笑,鼓励地说:"没关系,慢慢学,不懂的可以问我。"
当雨晨有次真拿着资料仰头问王总时,他竟然恶意取笑:"怎么这个你都不认识?呵呵,你是真高中还是假高中啊?"
雨晨胆也大了,不觉得窘却反过来理直气壮:"哎呀忘了嘛,什么假高中呀,人家读的还是重点高中呢。"
王总开始让雨晨接触大生产方面的合同资料,有意让她苦学英语。
王总对雨晨越来越苛求,不满意她报价单上粘贴别人画的鞋图,专门叫来美工同事教雨晨画鞋样的素描图。
雨晨从未接触过画画,她的第一幅鞋图出来,线条生硬,比例失调。正想丢垃圾桶,却被王总大赞特赞说画得不错,聪明。
电脑时代来临,王总又叫公司总部助理去打听成人夜校事宜,让雨晨学电脑,说要规范报价单。
雨晨真在王总的严厉督促下成长了,她从一个只会单纯做报价单的小职员,渐渐成了一个能独立面对客人资料的业务骨干。
雨晨在心里对王总充满感激。
最让雨晨感动的,是有一次母亲生病花了不少钱,家里四处借债,别人催着还钱却无钱还,正为钱的事焦头烂额,工作电话来了,王总找她。王总在电话中听到雨晨哭腔说话,关心问她怎么了,雨晨情急就实情告诉王总。没想到王总主动说借钱给雨晨。
雨晨感激不尽,心想真遇上贵人了。她在电话里补充:"谢谢王总,以后我拿每个月工资攒来还你。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我怕被人误会。"
第二天下午,王总拿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给雨晨,雨晨眼泪汪汪地接下。
公司偶尔会组织活动,吃饭,唱卡拉OK。雨晨偶尔也会唱一两首歌。
竟有两次,她唱歌的时候,王总居然也拿着麦来跟她合唱,吼得声嘶力竭。王总音色不错,极富感情。
人人敬而远之的王总,在雨晨眼里却是和蔼亲切,甚至亲切如兄长。虽然他大她足足十八岁。
三
雨晨在王总的关照中平平稳稳地打工,工作生活都算开心,只是,工资不高,存钱稍少。
第三个年头,一个初中同学莲出现了,亲切地找到雨晨,叫她去做大事业。传销。
莲说做那个很赚钱,比打工强一百倍。
那时传销刚刚在中国兴起,雨晨怀疑着,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但当细细听她讲解传销的营运模式,雨晨心动了,直叹世上怎会有如此聪明的头脑。转头想到王总对自己的信任及栽培,她又犹豫了。
同学拿某某成功人士做例子说话,说他现在就做到金钻石经理位置上了,有车有别墅了。见雨晨不吭声,又说:"打工有什么出息!“工”字不出头,你能在这外地打一辈子工吗?你加入了我们这个行业,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份自己的事业,回家都可以做。何乐不为呢?"
雨晨心动了,写下辞职书,第二天就交到王总处。
王总颇为吃惊,关切问:"遇到什么困难了,还是找到新工作,还是准备回家?"
雨晨摇头,说都不是,就是不想打工了。
王总盯着她的眼睛半晌,靠进沙发座背上,疑惑地问:"你一个女孩家,既不回家又不打工,那做什么?难不成学外面那些女孩子,学坏?"
雨晨尴尬极了,瞧他说哪去了。但实话又不敢说。雨晨就杵在那里不走,王总赶她,说回去做事吧。
等雨晨再次递交辞呈时,王总要她坐下。看来不说实话是辞不了的。
"传销"二字从雨晨嘴里嘣出,只听到王总深深地"唉"了一声,然后拉开抽屉找出便笺和笔,给她讲传销。
他画个小圆圈,分两个支,又接着在下面每个支末又各画个圈,再各分两个支,就这样分下去几排。
然后,他停笔,说:"你!能不能从这个金字塔的最底位置爬到最顶位置?能,你就是这个。"他翘起了大拇指,"若不能,你就是这个",他又竖起小拇指,继续解,"你必须发展你的团队,你必须销售他的产品,若你销不出产品,为了保业绩,你就得自己拿钱买产品,自我消费......"
雨晨惊奇地盯着他,这些是同学不曾对她讲过的。他真是万能通啊,真了不起!
最后,王总盯着她问:"可想好了?一定要走?"
她点头,却不忘一个劲地说:"王总,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关照。"
王总苦笑一下接过辞呈批了:"你呀,太固执,太任性。不听我的话,出去一定会碰钉子!"
雨晨洒脱地离开,很快加入那个传销公司,并全心全意复制同学的动作:学习,听课,发展朋友。三个月不到,雨晨就豪气地一掷几千,租下较为优雅的居民套房,开课堂,进行激情人生的讲课。
她希望自己快点升到金钻石级别,实现人生三大梦想:房子、车子、旅游。
进入了传销这一行,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疯狂梦想天天讲,励志口号时时喊。雨晨也不例外。
她游说了几个同学及两个亲戚都跟着进来,觉得发展下属会员并不难,她有很好的说服能力及沟通能力。
但销售产品,却让雨晨憋屈得很。直白地说,她对产品没信心,货不真价不实。
她不敢苟同上线。但上线却总会以自个呀家人呀亲戚呀或熟人呀为例证,情真意切地介绍用过产品的神奇体会,拿"事实"服人,信者甘掏腰包,还一买几瓶。保健品成神药了。
业绩,成了雨晨的瓶颈,上下两难。
王总说过的话言犹在耳,自掏腰包自我消费。一个月工资不过几百块,但一个月的费用支出却是好几千,得不偿失。
一年下来,专职传销让雨晨身心疲惫。
几十万几百万的美梦没实现,却倒亏四五万,几年辛苦挣下的打工钱全打了水漂。看来,她下了水,浑身湿透,衣服都快输没了。
雨晨收手不干了。
没了钱,输了底气,眼光一放低,就邂逅了爱情。
是爱情吗?若是爱,四年的耳鬓厮磨为何敌不过现实的无情。
想起自己的婚姻,心底一阵冷痛。性格差异,文化差异,地域差异,人生价值观差异......她终究还是输给了自己的。
为了一时的冲动,她远离故土,背弃家人,下嫁给广东这个男人,以为找到真爱。
几年来,婆婆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三天两头地对她挑刺,横看竖看不顺眼,嘴里总是咿呀个不停。无非就是拿小事说大事。
谁叫雨晨肚子不争气,总是没动静呢。别说这地方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就连让她随便生个丑丑的丫头都不行。
婆婆一个白眼,雨晨就倍觉理亏。
她也不是没去医院检查过,就是没查出什么问题。老公N年前让别的女孩怀过孕,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老公前两年对她还好,婆婆刁难时,还知站在她这边。但最近一年,他变了,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恶劣,经常不是酒气熏天地晚归,就是在别的女人的温柔乡里沉醉。
雨晨在老公面前,早已没了存在感。家,早已不是家了,一屋子的冰冷与不堪。
雨晨提出了离婚,拎包走人。
生活中的失败者,原来不仅指事业,还指婚姻。四年婚姻,惨淡收场。无颜见父母,生活还得继续。
不认输的雨晨,开始了新的打工之旅。
四
外来工越来越多,有学历没学历的都争着蜂拥到这沿海城市。大学生满街都是。
世界并没有雨晨想象的那般温暖。
雨晨找了数个工厂,只为再找份如意工作及如意心境。然而没有大学文凭这块敲门砖,谁都不会给你机会尝试。想以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进了一间鞋厂,做了个刷胶水的流水线工人。
整个车间,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胶水味,刺鼻,难闻。每晚超长时间的加班加点,她支撑不了,患下重感冒,去找主管请假又不给批,说赶货。
那个厂,她干了三个月,拿了一个月工资,自动打包走人。
她又开始找工作,进了一间小作坊,这里计件,她做手工。
她明知这又是一个没有前景的小厂,但要吃饭穿衣睡觉,要养活自己,没办法。
她不能不继续生存的战斗。做了一年多,厂倒闭了。老板因周转资金短缺关门。幸好,工资没少工人一分。
雨晨拿了钱,就近租了间房,住了下来。
她想好好休息一下,也想静一静,想想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晚上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不能成眠。
现在的她,历经挫折,才知以前那份工作的珍贵与不易。是大企业不说,有老总赏识,工作稳定又开心。在广东这些私企里,那种感觉去哪找!
她深叹口气,怀念又如何,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那么固执,要走,现在怎么可能有脸回头。
雨晨像根浮萍,在别人的城市颠沛流离。
想不到一个中秋夜,上天居然送来一个大大的月饼,那就是电视上出现的王总。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管它,好马就吃回头草!
从抽屉的笔记本里翻出曾记下的那个电话号码。远在异乡,只身还能投奔谁?
可喜,王总正出差于离她不远的城市。
雨晨在电话里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居然没有迟疑,只笑说:"记得,怎么不记得。怎么样,在哪儿?这些年还好吧?"
雨晨略带娇气地说:"我在流浪呀,我又想回来帮你打工,好不好?"
王总乐了,当然好。
第二天中午,王总就来到雨晨待的这个城镇,约她在一个酒店吃饭。
王总不再是前几天电视上见到的发型,又恢复到以前印象中的平头模样。
六年不见,他没什么大变化。或许头发刻意染过,如今的他更显年轻,皮肤比昔日白皙,身体略肥胖了些。
雨晨见了王总,就像见到失散多年的兄长,亲切如初。
她在他面前没半点拘束,像个小女孩,喋喋不休地倾诉着这些年的青春坎坷。
王总就那样静静地背靠座椅,微笑着倾听。这会儿的他,真是一位好兄长。
经过王总的安排,雨晨两天后就重回到公司。离开时潇洒,回来时亲切。
一晃六年了。公司写字楼扩大了数倍,高端,大气。想当年,有资格操作电脑的只有她及厂长助理及一个采购员。现在,整个办公室全是电脑网上办公。
雨晨以为这次回来真是帮王总做事,但她失望了。王总把她介绍给了业务主管阿冲,在业务部上班。甚至,她工作的地方与王总都不是同一栋办公大楼,只算比邻相连。
雨晨心里略有失落。又没底,直接上司不是王总,谁知别人会怎样待她。
再次回来的雨晨,心态慢慢平和了。人要学会知足,想想之前找的那几份工作,多不堪啊!她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坐稳这个位置。
她对阿冲交待下来的工作,就如同当年面对王总。
慢慢的,阿冲最初的不屑成见没有了,反倒亲切地叫她"晨姐"了。当然,这其中肯定也有王总的功劳。
王总偶尔会来办公室,找阿冲。但两个月,他一次也没和她讲过话,甚至看都不看她这儿一眼。似乎把她交给阿冲,就交差了。
雨晨心里明白,她这样一个小职员,怎么可能有资格与老总对话呢。
王总第一次给业务部开会。他用粤语开头讲了几句,又停下,微笑着望向不远处的雨晨,用普通话问:"阿晨,你听得懂我讲话吗?"
雨晨愣了下,望过去点点头。后来整个会场就是粤语腔了。
雨晨心里有点小小的沮丧,这王总什么意思嘛,我做广东媳妇都几年了,怎么可能听不懂。他明知我能听却偏故问。这不是故意拉远距离吗?迷糊了。
王总的.漠然,让雨晨如迎雾水。
当雨晨习惯了王总的这种阴晴不定的态度时,却惊异地发现,王总的冷漠,是故意为之。
那次,她中午从外面刚进厂门,就远远见到王总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她假装没见,把头扭向一边。转弯进办公楼时,她回了头,正迎上王总热烈的对望,羞怯低头,一溜烟进了办公室,浑身烫热。
此后的办公室不再宁静,一双追逐的眼神总会似有若无地跟着她。有时更是两眼对望、碰撞。
心照不宣的暧昧,让雨晨在逃避中挣扎,又在期盼中逃避。
王总的眼神里,有欲望,有期许,还有欲语还休。
雨晨不知该如何应对,明知这种感觉不应该滋生蔓延。但她的天空、她的世界,终是亮了,晴了,暖了。
五
外表冷漠,内心*。干柴烈火,只需一阵风。
执拗的矜持终在某夜土崩瓦解。那晚,是个周日。
王总拨到雨晨电话。仅响两声,断了。雨晨正在镜子前为新做的头发搭配衣衫,见是王总电话,心想他在香港家,不小心拨错了吧,没介意。继续在镜子前臭美。
这人啊,还真别说,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助手阿兰帮姨妈拉客,怂恿她去那里做了这头发,还真衬雨晨的气质。
那一波倾泻而下的卷发,散发着一种风情万千的女人味。飘逸的裤裙,更显身材凹凸有致。
雨晨自恋地对着镜子转两圈。女为悦己者容,她又为谁?梦里花开,却是怅然。
正当雨晨沉浸在一份遐想中,电话又响起。又是王总。电话响不停。
她抓起手机接了。"晨晨,是你吗?我有事想和你谈谈,你马上打的过来吧。记住酒店的名称......三楼308房。等你哟!"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电话挂了。
晨晨?王总叫她"晨晨"?窗户纸被捅破,她的脸热烫,心狂跳。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难道真的要去赴约?
一念。去,随心,但花开不一定会结果;不去,违心,但这才是她正确的人生路。
冲动是魔鬼。雨晨脑袋放空的一刻,脚却不听使唤地先迈出了门。
走进酒店,雨晨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恍恍惚惚的,像被谁牵着。
她由服务员带着,穿过玻璃长廊,来到308号房门前。
轻轻敲门。房门开了,舒缓的轻音乐,幽雅的环境,一缕淡蓝色掺着桔亮色的光透过来。
王总关上门,一股淡淡的馨香向雨晨袭来。
"晨晨,来,坐。陪我喝杯酒。"王总把红酒递给身边的雨晨。雨晨觉得脸发烫。一句亲昵的"晨晨"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王总见雨晨羞怯地低下头,大胆地一把拉住雨晨的手站起,把她的手慢慢移放到他腰的后背,缓缓启动了舞步。雨晨乖乖地随着他身子的移动扭动腰身。
眼前的灯光,眼前的男人,淡淡的香水味,淡淡的烟草味,一种久违的气息扰乱着她,不能呼吸,不能思想。
王总越拥越紧,把雨晨拥到了自己的唇下。
雨晨强力挣扎,却被王总更用力地拥紧,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和呢喃声。
雨晨软了,任由王总将她轻轻托起,把两人急速地甩到大床上,缠绵。
时间停止了。雨晨脑中一片空白,她晕了,彻底地晕了,感觉自己就像一漂浮萍,终于找到一根可以依托的浮木。她死死缠绕着他,又像溺水的人,不能呼吸。
她感觉自己就要睡去,她感觉自己就要飞起来,她听到自己沉重而痛苦的呻吟......
夜很沉静,雨晨的世界,从此变亮。
蓝天白云,梦样人生。她不再奢求什么,情感已有依托,这样生活,挺好。
日子如一首抒情诗,内敛而张扬。他们的这种暧昧关系也在秘而不宣中快乐地交融。
王总说,其实他喜欢雨晨很多年了,只是以前的雨晨年轻纯洁,他不敢有非分之想。
他说,雨晨,你现在完全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为避人耳目,他叫雨晨别再上班了,他养她,做他的小情人。
雨晨没答应,她有自己的顾虑。她一贯瞧不起那些依附别人靠别人XX的女人,她对王总,更多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一份情感依恋。
她有自己的生活准则,独立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其实雨晨偶尔也会伤感,王总曾经的风流韵事时不时传进她耳中。他的情人换了几届,她不知能和他走多远。青春是女人最大的财富和资本,她却将在这徐徐暖风中慢慢凋零。
六
生活本来就是且行且珍惜,可如今,叫她如何珍惜!
今天去医院,验尿结果出来,居然是阳性,怀孕了。
晴天霹雳。雨晨拿着化验单,足足愣了十分钟。
她的婚姻,不就是因为没有孩子才土崩瓦解吗!但现在,怎么会有了呢?
这几年承受的心灵之苦,心灵之痛,谁能理解。这可是他们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绝症啊!不堪回首的往事啊,罪恶的他们!
雨晨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宿舍,胃又开始翻腾,她捂着嘴跑去卫生间。
喉咙一阵刺痛,她难受地闭上眼睛。胃里全部倒空,连黄水都差点一并倒出,心里终于舒缓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雨晨又一次迷茫。
迷糊中,手机响起。王总!她没接,任它一直响。
今晚的约会,是去还是不去?孩子是要还是不要?她曾做梦都想要的孩子,现在却矛盾得可能要扼杀他。苍天!
雨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袋就像一锅糨糊。
她不能再这样疯了。她得好好静静,好好想想。
孩子的事对他讲吗?明知他给不了未来,讲了只会让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变低变贱,以为自己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不行,这不是我的性格。算了吧,不如离开,默默离开。
雨晨拿出手机,想删掉王总电话,与他彻底绝缘,从此再无相见。
但她却不舍得按键,不舍,不舍这场相知。
她甚至突发幻想,寻找生机。说不定他会接纳这个小生命呢?
如果他能接受,她就做他的"小三"愿意就这样无名无分跟随他一辈子,一年哪怕只见一面,她也愿意,起码孩子能有叫"爸爸"的时候。
雨晨主动拨电话给王总了。惜别的夜,格外宁静。
在王总的怀中,雨晨极度风情,半笑半忧。
王总察觉她的不妥,爱怜地拥着她:"怎么了,宝贝?有心事?"
雨晨把脸埋进他胸膛,泪水滂沱。
王总把她的伤感当成了娇喘,想温存,急忙地解她裙带。
雨晨幽幽地迸出一句:"你爱我吗?"
"爱!"王总手嘴并用。
"真爱我吗?"雨晨贪心。
王总撩开裙子的手有两秒停留,奇怪她的怪异问话。他吻了下她的额,深情呢喃:"晨晨,我很喜欢你!真的,也爱你!"
雨晨心底的结在慢慢解开:"那你爱我什么呢?真心诚意地告诉我好吗?"
王总侧身压着她,呼吸急促:"宝贝,我就爱你这样。我爱你的美,爱你的沉静,爱你的风情。还有,最主要的:我爱你的不能生育!它让我没有一点后顾之忧,它让我和你在一起......啊......无比的......"
原来爱的理由这般简单,雨晨的耳朵突然失聪,连喘息声也没有了。
她觉得她突然就要死去,一种被压迫的无力感无助感让她窒息。
王总还在说什么,她听不到了。她只知自己正颠跛在摇晃不定的车厢里,冷风正急急地撕扯着她的每一处......
生活不是歌,爱在清醒后。雨晨在迷糊中睡去,又在疼痛中醒来。
她迎着暖阳,摸摸肚子:我的阳光,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