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初春的腊梅花的散文
二月,雨水已过,惊蛰渐近,南方朋友早在圈内炫出“几只春鸭衔翠柳,一泓碧水映蓝天”的图片。
眼睛在图片上停留,心生羡慕,也有嫉妒。
家乡的二月,依然寒气冷涩。锈蚀的春刀,裁不开紧裹的春衫;母体的胞衣,藏着如眉的细叶。
家乡的春,如此瘦弱,如此娇羞,仿若抱着琵琶的女子,遮遮掩掩;像待嫁的新娘,羞羞答答。矜持中透着淡淡的性感,柔弱中散发出暧昧的气息。
这性感招惹人,这气息也撩拨人。
就因这性感,也为这气息,麻木久闭的心扉想放飞,懒散僵硬的身体欲释放。应该出走,与初春相悦;应该私奔,与初春絮语。
于是,午后,我踏着残留的严冬旧痕,一个人走在春寒料峭的空旷里。初春的风生硬,有铁的风骨。田间的枯草,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路旁的绿植,灰头土脸,暮气沉沉,天空,也若板着脸呵斥顽童的家长,冷眼无情。
顺路直走,右拐,至山西农业大学。沿着曲折蜿蜒的石子路面,穿过高大静默的松,柏,杨,柳,越过耸立无绿的银杏,紫藤,梧桐,玉兰……迎春花还在梦中,没有露出明媚的黄;桃树也没苏醒,没灼灼出销魂的艳;杏树远未梳妆,摇荡不起出墙的红;梨花的诗句还在酝酿,优美的'韵脚没写成行;海棠的红还没涂鸦,没有霏霏似散沙……一切还是冬日的模样,冷若冰霜。
唉!本应花红柳绿,草长莺飞的校园,依旧是乍暖还寒,肃穆萧条。
“快看,梅花,梅花开了”!惊喜的声音,清澈了耳膜,哦!农大有梅树了?本拘谨的心,漾起心思潋滟。
远望,一单体建筑,长方形墙体互相掩映,屋顶攒尖,铺设灰瓦,刷白的砖墙,轩辕小窗,翼角飞檐,古朴典雅,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栖息在地上。这是清正年间始建的孟家花园,一九0九年清宣统元年,是孔祥熙在清光绪三十三年,创立的铭贤学校占用的建筑之一。
靠近,细观,有所诧异。于王安石的“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元淮的“应是化工嫌粉瘦,故将颜色助花娇”,以及齐白石老人的喜鹊登梅,水墨丹青,大相径庭。所见所闻,诗里画里,赞颂,泼墨的均为白梅或红梅,疏影横斜,孤寒清峻。
而栽植在小园门前的梅,远没成林,仅有几棵,梅也不高,不到两米,梅还不壮,胳膊粗细。灰白色的枝干,疏朗遒劲的枝条,零星乍染着亮黄的色,是开着黄花的梅。
最高的一棵,伸枝沾花,迫不及待,无茎无叶,一串一串,芳华之势略显凋谢之态,宛如父亲秋日脱去谷壳的米粒,散落枝桠。想必,早已经过无数的寒霜侵蚀,重复过数次的雪覆风吹。
另一株,花开正艳,细细的花蕊,举着黄豆大小的花冠,如阳光下暴晒的豆荚,噼噼啪啪,这朵开了,那朵亮了,忽然之间,满枝炸放,绚烂,耀眼。花朵不大,清瘦模样。花朵不密,疏疏朗朗,似燃亮枝头的小太阳,在初春的风中,铺展,放光。
也有几棵,正在含苞,朵形似山野里的沙棘,圆润,饱满。朵状似母亲盘结于衣服的扣疙瘩,服贴,得体。它们*自在,无拘无束,贴着枝干的梗,举着火柴头似的黄,仿若一擦就着的萤火,“哗”这朵燃了,“呼”那朵暖了。像赶集的农村娃娃,瞪着纯真的眼,放着无瑕的光。
深嗅一口,细细的花香,像母亲缝补衣服的绵线,细细缠绕;像父亲酿制的琼浆,意蕴缥缈,牵着你的嗅觉,打成了不由分说的结。无比的喜爱,放纵的陶醉。清甜的香气沁人肺腑,雾霾笼罩的心境荡然无存。
望字生意,一直以为,腊梅是因开在腊月才得名,却被树牌上的说明而顿悟,原来还因她黄似蜜蜡,开于寒冬腊月,故称腊(蜡)梅。她的开放,要早于红梅一个月。可见,腊梅是真正的报春使者,当属燃亮春天的第一支。
还真是,和我一样仰慕腊梅的人不少。有的好友三五,知己相伴,家人一群,聚拢树下,享受撩人心弦的袭骨梅香,拍特写,照合影。
也有几位学生,支撑起画架,刷刷几笔,勾兑出腊梅的骨架,细细地临摹花朵的层次,慢慢地晕染梅花的亮色。
乍暖还寒,风中,他们呵呵冻僵的手,跺跺站麻的脚,梅花,是他们学习的榜样,梅园,是他们施展才华的舞台,寒冷,抑制不住他们对梅的钦佩。
也有歌声,袅袅升腾。《一剪寒梅》,优美的旋律,经典的歌曲,飘荡歌坛几十年,落入尘世凡人间。白发老者,声音略有嘶哑,气息时有不足,高音悬空,低音阻滞,抬头面对乍燃的梅花,深情开唱。夫唱妻舞,舞者为乳腺癌患者,依然白发,波浪卷曲,身穿曳地黑色丝绒旗袍,上绣含苞打朵,怒放枝端的黄色梅花,随着歌声,舒展,舞动,摇曳,旋转。说实话,她的舞姿,不算优雅,没有杨丽萍的妩媚柔软,舞态龙钟,没有程爱莲的灵巧传神。然而,他们有梅花一样的坚贞,热爱生命,互相砥砺,抗击病魔。感受岁月的美好,体悟生命的真谛。像腊梅一样执著,享受灵魂深处的愉悦。像梅花一样坚强,有百炼成钢绕指柔的风骨,在初春的校园,传播,荡漾,起伏,绵连。
也有老人,捡拾凋零的梅瓣,放入雪白的手帕。就像南北时期的陆凯,本在四季有绿的江南,他也要在寂寥的冬季“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并且,不远万里送给生长在大雪纷飞的北方朋友,竟然说“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陆凯太贪婪了,在严寒里发现了春的讯息的他,已是欣喜之至,都春色一片了,还要说“无所有”,欲分享心中的烂漫,折走报春第一枝的梅花。
我欲学古人,折枝带走,可爱花惜草,终归不舍,也学老人,虔诚的捡起一枚枚花瓣,像捡起心中的一片片亮光,收藏这个初春的一轮轮暖阳。
无限清凉,无限美意。我站在“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梅园,就想住在园中,学习宋朝的林和靖,“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放身孤山,赏梅花高雅的风姿,闻梅花隽永的清香。
也欲定格点亮春日的梅花,忽然发现,还真是:“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无论开着的梅,还是含苞的梅,无仰头的花,无炫耀的朵,一律朵朵低头,枝枝下坠。低调内敛,谦逊高洁。
腊梅花,它站立枝端,却凝视脚下,她只求高尚,不求高大。她点亮春天,却从不张扬,她活成了风中的诗行,写就了傲骨的芳香。
树根下,一棵蒲公英,在腊梅的鼓励下,勇敢的钻破黄土,突兀的绿,举着亮黄的伞。我知道,腊梅开了,梅风乍起,定会吹皱一池春水。好风凭借力,腊梅花,春天的使者,一定会点燃一场春日盛宴,不消几日,定会百鸟放歌,杨柳垂丝,绿草如毡,桃红杏白,山花烂漫,花瓣飘飞,春雨纷纷……
晚归的阳,犁破云层,太阳的光泽,撒在梅花上,像破碎的金子,妆饰了梅花,缀饰于枝条,一朵一朵,熠熠生辉,豁达明亮。
归家,取出花瓣,小心翼翼,放入新买的散发着墨香的《情人》书页,珍藏一朵,又一朵。花瓣,无有水分,但骨力不减,花瓣,脱离枝条,但暗香犹存。像被岁月摧残,容颜迟暮,却靠文字喂养,精神矍铄的杜拉斯,弥漫着春日的亮,飘荡着销魂的香。
梦中,我来到了梅园,梅已成林,像“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的陆游。一尺一尺的亮黄下,站着一袭一袭的黄衣,就像杜拉斯燃烧的爱情,放肆,热烈;像杜拉斯的文字,燃着“一种不老家伙的欲望”。
腊梅,居然用它的精神明亮,摇曳于梦境,燃亮了这个春天,装饰了我的春梦。
醒来,已是阳光满身,淡黄的光亮从窗帘透射进屋,光柱中飞舞着万千粉尘,仿若簌簌飘舞的清冽梅瓣,依然保持着绽放,闪光的姿态。